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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兴当即就翻了脸,“大侄女,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家拖了十几年的赋税,要是再交不上来,别怪叔我心狠让你吃牢饭!”
采薇眨巴下眼,像是不认识白兴一样,“你说什么?”
白兴以为她怕了,心中暗喜,就得吓唬吓唬她,说不定还能敲她一笔银子用呢。
“我说,要是你们家今年再不交,就让衙门里来人把你抓走,听见没?”
采薇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忽然笑了,双手往腰上一叉,嚷嚷起来,“让人把我抓起来好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白兴本以为她会吓得瑟瑟发抖,求他别让人抓的,谁知这丫头竟然疯了,敢在他面前耍横?
“你等着。”白兴气呼呼地扔下句话,转身就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你什么人啊?”
采薇看着他走远,忽然笑了:这下可好了,若白兴真有本事把她弄进牢里,那她可就免去被成王要挟进京了。
如此,她就等着陆瑛回来,自然会把她给救出来的。
她这般盘算着,高兴地进了屋。
陈勇一行人在耳房里,早就把外头两个人的对话给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子从窗户里探头往外看,就见这丫头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回屋。
他不由得暗自摇头:这丫头怎么缺心眼儿呀?好端端的竟然想去坐牢?
他拿不定采薇这是吓唬白兴还是动真格的,反正不管怎样,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这小嫂子,自然不能让她吃一点儿苦头的。
刚压了水想在盥洗室洗个澡的,谁知大门又被人给拍得砰砰响。
采薇愣了下,旋即就兴奋得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过去。是不是白兴带着人来抓她了?
那她得赶紧坐牢去,让成王最好找不到自己。
谁知门闩一拉,就见铁牛正低着头站在门外。
“铁牛哥,怎么是你?”大晚上的,要不是门口悬着两盏灯笼,她还真压根看不清是谁。
“哦,我,我来送东西给你。”铁牛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从背后把手拿出来,递给采薇一个物事。
“这是什么?”采薇惊疑不定地接过,细长条形状的东西,外面包着一层软布。
“你,你打开瞧瞧就知道了。”铁牛有些赧然,不自在地搔了搔脑袋。
采薇打开那层软布,就见里面是一枚木雕的簪子。
也不是什么好木,闻上去还有些苦涩的清香味儿,不过那簪子的形状倒是挺好看的,上面刻着丹凤朝阳的花纹,凤嘴里还衔着一串流苏珠子。
“这是……”采薇想不明白大晚上的铁牛来送这个,迟疑间,她看向铁牛。
“是,是我送你的及笄礼。”铁牛憋得脸红脖子粗,别开眼不敢看采薇的,“我,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雕了这根簪子,你别嫌弃才好!”
这木头簪子相当别致,采薇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哪里?很好看的簪子,谢谢你了,铁牛哥。”
“你,喜欢就好。”看着采薇雀跃欢快,铁牛也禁不住咧嘴笑开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谢谢你,铁牛哥。”采薇由衷地看着铁牛,道谢。“听说你也要成亲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到时候去喝杯喜酒吧。”
她淡然说着,铁牛心里却有些发酸。采薇是打小跟在他身后长大的,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
这乍然男婚女嫁的,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是要成亲的人,对她,不能有什么念想了。“那,我先回家了。”
“好,铁牛哥慢点儿。”采薇看着铁牛转过身走了,方才关上门。
陈勇几个人一直待在耳房,这也是采薇吩咐的,不想让他们吓着别人。
烧了水洗了个热水澡,她就进了被窝。
秋日夜凉,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家里虽然有几个人守着,可她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
想陆瑛在的时候,她一直睡得很香的。如今穆寡妇也被成王给抓走,这个家立时就空荡荡的,心口跟缺了什么东西一样。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半夜,她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淅淅沥沥的,似乎风声伴着雨声。
寒气从窗缝里往里头钻,采薇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只露出个脑袋。
早上起来的时候,那雨势头越发大了。
她穿戴齐整出来,陈勇带着人已经进了灶房。
原来他们早就起身,只是一直没见采薇起床,只好自己动手烧水煮饭。
采薇看着那几个大小伙子一个个躬腰低头趴在灶口吹火扇风,顿时就觉得想笑:想他们一个个也算是有官身的人,却在她这农门小院里做着家丁护院的活儿,倒真是委屈了。
她从回廊下走进灶房,笑道,“倒是难为你们了,还要做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陈勇抬头冲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嫂子,粗活儿就该我们男人做,您只管歇着等饭吃好了。”
采薇就见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个花脸的猫儿一样,不由好笑,“那行,我就等着尝尝你们的手艺。”
天上下着大雨,那柴禾自然有些潮,几个大小伙子忙活了一阵,光见那灶口往外头冒黑烟,却不见有火光。
采薇摇摇头,进屋取了一块头巾把头发和脸包住,这才进了灶房,对陈勇笑道,“还是我来吧。”
陈勇大话已出,这会子连个火都生不了,就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起身让开空地。
采薇蹲下身来,把灶口塞得满满的柴禾抽出,然后才拿纸媒,抽了把干草,引着了,一点点地塞着细小的柴禾。
小心翼翼地侍弄了半天,才把火给点着。
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得滋滋响,采薇和了点儿高粱面,煮了一锅糊糊。
之后又炒了一碟子辣椒鸡蛋,和一碟子青豆肉丝,把穆寡妇昨日蒸得馒头热了,就在灶房里摆开桌子,让陈勇他们吃去。
这一班人是五个,加上采薇共六个,一顿饭下来,足足吃了一盆的馒头,那菜更是吃得一点儿不剩,要不是配上点儿酱菜,估计还不够呢。
陈勇吃完看着锅碗干净得渣渣都不剩,不由赧然地看着采薇,“嫂子别笑话我们,我们都是粗人,就是能装饭。”
采薇自然不会笑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又干得是舞刀弄枪的营生,吃得当然不会少。
她一边收拾着饭桌,一边笑道,“这有什么?你们吃这么多还不胖才是福气!”
陈勇等几个锦衣卫就呵呵地笑了,这小嫂子说话可真风趣!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这是采薇的真实想法。前一段,她可是被自己的身材给愁得要命,生怕多吃几口就胖了呢。
好在不喝穆寡妇的药,她渐渐就控制住自己的胃口,再加上天天粗茶淡饭的,这身材自然也就保持住了。
收拾好锅碗瓢盆,那雨越发跟瓢泼一般。
采薇站在回廊下,冻得有些瑟瑟发抖,颤声道,“李家马车还没来,今儿估摸着去不成了。”
陈勇站在灶房门口也道,“既然不去起死阁,那嫂子就在家里好好歇着。”
采薇苦笑,在家里她能歇着吗?穆寡妇不在,这几个大小伙子又不会做饭,还不得她伺候着?
这个陆瑛也真是的,尽给她找活儿干,生怕她闲着了。
站在回廊下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白兴带着人来抓她坐牢,她一腔的兴奋无处挂落,只好回屋子躺着。
那雨下了大半天,丝毫没有要停的架势。
灶房内的柴禾虽然有一大堆,可这么多人吃饭,估计有个三两日也就烧没了。
盥洗室里倒是堆了几篓子煤,也舍不得拿来烧火做饭,那是冬日里烧水取暖洗澡用的。
趁着这会子闲在家里,采薇决定试试她花了十几两银子打造的沼气灶好不好用。
于是,她拧开接通沼气管道的阀门,听着出口有丝丝的冒气声,不由暗喜,忙拿一把干草点燃,对着那出口一吹,就见“噗”地一声,一缕幽蓝的火苗窜出来。
她忙坐上锅,添上水,淘好米,掺了些高粱,煮起午饭来。
陈勇一干人跟傻子一样都看呆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凑到采薇跟前小心地问,“嫂子,你会变魔法吗?”
采薇只笑笑,轻声道,“这不是魔法,用的是沼气。”
陈勇等人听得云里雾里的,采薇只好指给他们看,“这里通着铁管子,一直伸到那粪坑里。”
陈勇一知半解,挠着头又问,“那是,烧得粪水?”
这话一问出来,差点儿没把几个锦衣卫给恶心死。
知道这位小嫂子有层出不穷的点子,没想到她还能用粪水烧饭,这午饭还怎么吃?
采薇哭笑不得地摇头,“不管是热水冷水还是粪水,你见过哪种水能点燃的?这不是水,是气,看不见摸不着的好不好?”
听得几个人都面面相觑,采薇索性也不跟他们再说了。
反正这午饭煮好了香喷喷的,他们爱吃不吃。
都说秋雨绵绵,这雨绵绵倒谈不上,雨势一直很大,下个不停。
幸亏采薇家住的是青砖黛瓦的房子,院子里也用了青石板铺路,不然,真连脚都下不去了。
吃过午饭,她搬了张椅子坐在廊下,陈勇几个也坐在灶房门口。
采薇看着那雨势,忧心忡忡,“再这么下去,今冬估计要饿死人了。”
前一阵子才遭了蝗灾,闹得庄稼都被啃了个干净。再下十来日的雨,估计连烧的柴禾都没了,到时候,这些老百姓们没吃的没喝的,怎么过冬啊?
“嫂子真是菩萨心肠!”陈勇仰脸看看那雨势,也跟着发愁,“就不知道大人此时到了哪里?别被雨给耽误了。”
采薇哂笑,不管被没被雨势耽误,反正来回也得好几个月。这古代的交通啊,还真是愁人。
不过她也不是恨嫁的人,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怕就怕成王等不及,直接拖了她进京,就麻烦了。
一连在家里待了三日,也没见白兴上门抓她,采薇倒是着急了,要不是顾忌着陈勇几个,她还真想去白兴家里找他呢。
第四日上,一大早就听见巷子里吹吹打打的,唢呐声声。
采薇这才想起头几日穆寡妇说过,铁牛要娶亲的事儿。
掐指算了下,今儿九月十六,正是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偏生天公不作美,下着大雨,这新娘子坐着花轿,还不得湿透了?
她和铁牛从小的情分摆在那儿,怎么也得起来喝杯喜酒的。
从被窝里钻出来,她换了一件银红夹纱袄儿,下着一条烟紫色的裙子,踩着一双特意找人做的高底鹿皮靴子,打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陈勇几个要跟着,采薇忙拦住了,“我不过去随个礼,用不了多久。”
出了门,就见巷口已经停着一抬花轿,铁牛站在花轿前,手里攥着一朵红绸花,都已经把新娘子给迎来了。
下着大雨,也没几个看热闹的,采薇站在花轿后头,远远地看着。喜娘挑了帘子,新娘子一身大红钻出来。
还没站稳,那雨点子都打下来,她缩缩身子,有点儿狼狈。
铁牛迟疑了下,一躬身,上前就把新娘子给抱起来。
二毛、大壮等跟铁牛交好,也跟着看热闹,这会子轰然拍手,高声喝彩,顿时就显得热闹起来。
铁牛身高体壮,浑身的劲儿,抱着那娇小的新娘子毫不费劲地进了自家院子。
采薇跟过去,李大娘看见她,神色不大自然,不过也还是笑脸相迎,“采薇来了?”
“是啊,铁牛哥大喜的日子,我来讨杯喜酒喝。”采薇说着,就从袖内掏出一个大红的荷包来,这还是前几日穆寡妇亲手做的。
她递给李大娘,道,“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
李大娘掂在手心里只觉沉甸甸的,心下不由一喜。这个采薇看样子是有钱了,出手怪大方的。
只是一想到这些是采薇抛头露面赚来的,就觉得拿在手里滚烫地很,飞快地又把荷包塞进采薇手里,她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寻常小户人家,祖上无犯法之男,族里无再嫁之女。你见天赔笑摸人的银子,我们怎好拿?”
采薇只觉得凄风苦雨都比不上这番话让她浑身发冷:什么叫赔笑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