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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瑛和采薇坐了车,一路进了宫,来到穆采萍的寝殿门口。
早有小太监在门口望眼欲穿地往外头看,见他们两个人来了之后,忙高兴地迎上来的,满面堆笑,讨好道,“总算是把陆大人和夫人给盼来了,我们贵妃娘娘等得好苦啊。”
林尽忠见那小太监多嘴多舌,忍不住就训斥了一句,“还不赶紧把陆大人和夫人领进去?在这里瞎说什么?”
“是,林总管。”那小太监躬身挑着银红撒花锦帘,把陆瑛和采薇两个人让进去。
一踏进这大殿的大门,采薇就见里头黑压压一片人,俱都肃然而立。
她低头跟着那太监进了里间,陆瑛领着她先对皇贵妃汪氏行了一礼,汪氏连忙摆手,“别闹那些虚礼了,陆夫人的姐姐非要叫你进宫给她诊脉。只是眼下皇上被你姐姐害得龙体不安,夫人还是先给皇帝看一看吧。”
“是,娘娘。”采薇瞥了一眼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穆采萍,也不去问穆采萍是怎么害的皇上龙体不安的,反正在来之前林尽忠都已经告诉他们了。
她只是来到塌边,先看了看皇上的情况,判断中了何种毒。
几个围在榻前的太医连忙让了开去,一个个俱都扭头看着采薇,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敢抛头露面给皇上治病!
不过待他们见了采薇的真容之后,一个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
这陆夫人的名声在太医院里早就传开了,上次治好了十三皇子之后,太医院里很多的太医都不服气,听说她用的法子匪夷所思。
竟是把成王的大便冲了粪水给十三皇子灌了下去。
这样的法子。他们真是真是闻所未闻,听所未听。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人事,再加年老体弱,怕是不中用了。他们倒要看看这女人如何起死回生。
连他们男人都治不好的病,这个女人就能治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要是治不好,这罪名可全都给这女人担着了。
就不知道这女人会用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他们倒要见识见识。
嫔妃们更是好奇的要命。常听人说冷面郎君陆瑛娶了一个救过他的恩人,不过那也是报恩罢了,甚少有人见过这女子的容貌,只听说是乡下长大的,号称第一丑女。
虽然除夕那晚,采薇也进宫参见了夜宴,可到底是大晚上的,再加上隔得距离远,嫔妃们也没看真切。
所以,她们本着待会儿会被恶心死的心态。隔着屏风偷偷往外看,就见采薇穿一身银白紧身袄儿,下着一条石榴红湘裙。头上戴着月白嵌宝抹额,脖子上戴着银狐昭君套,通身素净淡雅,却不失雍容华贵。
身姿更是婀娜多姿,面容清秀端丽,不说国色天香,那也是小家碧玉,非但不丑,还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采薇此刻面色从容不迫,妩媚中不乏英武,竟比那等光靠容貌的庸脂俗粉好看多了。
他们本来还以为想出那般粗俗治病法子的女人,定是个面貌丑陋不堪的,谁知竟是一个可人!
采薇在塌边给皇上诊脉的时候,不仅是皇贵妃汪氏,其他嫔妃也都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她这边看。
当看到这样美丽大方的采薇时,她们个个都暗暗惊奇。
陆瑛心里却十分不爽。
他捧在掌心里疼爱的人,没想到这会子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了,早知道就不让采薇进宫了。
他挪了挪身子,故意站在采薇身后,挡住了其他嫔妃和太医们探寻的目光。
采薇先观察了一下皇上的面色,就见他脸色发黑嘴唇发青。再扒了他的眼睛看看,眼白浑浊,瞳仁无光。
掀开皇上的嘴巴,采薇看完了皇上的舌头之后,才坐下来仔细给皇上诊脉。
皇贵妃汪氏就在一边细细说开了,“才刚在穆淑女的枕头下面搜出了几丸药来,可见她天天给皇上用这种药,好把皇上留在她的寝殿里。皇上也是因为昨儿晚上在她这里用了加药的晚膳,一大早才昏迷不醒的。陆夫人可是看出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采薇见问,忙放下皇上的手腕,转过头来答道,“回娘娘的话,皇上看这样子是汞中毒了,体内汞含量很多,脉息极其不稳。不知娘娘可否把搜出来的药拿来给臣妇看一看
?”
汪氏忙命宫女把那剩下的几丸药拿过来。
采薇凑上去闻了闻,又拿了一丸放在水里化开了,看了看颜色,才点头道,“确实是汞中毒。”
汪氏显然不知道什么是汞中毒,就问,“汞是什么?”
采薇稍微想了想,方答道,“不知贵妃娘娘有没有见过水银,”
汪氏虽然没见过水银,可就算没见过她也听说过。
于是她忙问采薇,“以前听大人们讲故事的时候,说当年秦始皇修建阿房宫,就是用水银做江河湖泊的。可是那个东西?”
“娘娘说的正是。想来这催情药是从宫外带进来的。都是些江湖游医,炼丹用的。皇上服食已久,日服一丸,夜服一丸,日子久了,自然要中毒。”
可是皇上中毒已久,臣妇也不能保证有十足十的把握。
汪氏一改之前的稳重,忙急急追问,“已经这么严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还请陆夫人赶紧给皇上解毒吧,耽搁不得。”
采薇忙点头道,“正是!那请娘娘给臣妇准备牛乳、蛋清。哦,”
东西很快被端上来,汪氏才拧眉道,“怎么有些腥气儿?”
“牛乳和蛋清闻上去自然不好闻。”采薇淡淡解释,说着话的功夫就给皇上灌了一碗温胰子水。
按现在说法,这是先用氢氧化钠水给皇帝洗胃了。
两个太医。毕竟是精通医术的。做起这些事情来,也算驾轻就熟。不过片刻,采薇就把那大碗温胰子水给皇上灌了进去。
之后采薇就叫那两个太医轻轻地拍打着皇上的背,让皇上趴在榻边上。
果然,没多时,皇上就开始吐起来。等他吐得差不多了,采薇才让太医把皇上平放下来,又给她灌了牛乳和蛋清,足足有两大海碗。
她就这么一边灌一边吐,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日上头顶才算消停。
皇上身上的里衣湿得透透的,采薇身上也溅得到处都是,什么牛乳啊,蛋清啊,折腾得没个样儿。
汪氏见皇上被折腾得狼狈不堪,采薇神情疲惫,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成体统,不由开口道,“陆夫人还请到偏殿更衣歇息一会儿。等这边把皇上收拾妥当,再请陆夫人过来。”
采薇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这会早就乏透了。
她赶紧谢过汪氏,“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两个人这才到了隔壁偏殿。
身后,穆采萍传来凄厉的喊声,“妹妹,你还没给姐姐我诊脉呢,怎能就走了?”
她在哪儿瞎鬼哭狼航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早有宫女给她送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她换上之后,就和衣躺在床上歇息了片刻。
陆瑛这才握着她的手,十分担心,“你有身子的人还这么拼,也不知道腹中孩儿受不受得了?”
采薇闭上眼睛轻笑着,“这也不算什么,毕竟我没有怎么出力。累活儿都是两个太医做的。
”不过皇上这番就算醒过来,龙体也大大受损,怕是没有几年好活的了。“
”怎么说?皇上的身子这么差了?”陆瑛显然没有料到,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毒已经深入皮肉,方才催吐的不过是昨日残留罢了。”采薇叹一口气,喃喃道。
“穆采萍还真是自掘坟墓,狗胆包天!她也不想想,皇上也是她能随便下毒的人?”
陆瑛恨得牙根直痒,若是许可,他估计都能把穆采萍给杀喽。
“她应该也不知道这药有毒吧?都怪她们母女两个太愚蠢。”采薇淡淡笑道,只是话里话外却透着一丝无可奈何。
见过蠢的,实在是没见过这么蠢的。江湖郎中的话也能信?
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子话,正殿的汪氏就把他们叫过去了。
皇上已经醒来,只是十分虚弱,面色苍白,嘴唇乌青,身子已是被掏空了。
“听说是陆夫人救了朕?”刚一见面,还没等采薇行礼,皇上就微微一笑,哑声问道。
“是,皇上,正是臣妇!”采薇朗声道。
“甚好,甚好。还得劳烦你给你姐姐看看。”穆采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又勾起了皇上满腹的愁坏。
旁边坐着的汪氏见状,忍不住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这穆采萍都快把皇上给毒死了,如今只不过掉几滴眼泪,皇上就又心软了?
哼,等哪日把他给毒死才好!
采薇察言观色,想着穆采萍邀宠的心思,心里已是有了主意,就走上前,对哭得一脸凄惨的穆采萍道,“还请淑女伸出手来。”
并不喊她姐姐。
说实在的,她打小儿就在乡下长大,跟穆采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穆采萍打小儿被江氏教导,已经有了个一成不变的理念,那就是长大后要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婿,以色侍人,怎么勾搭男人才是正经。
采薇之前虽然过得苦寒,但有穆寡妇这个不是亲娘胜似亲娘的人,还有那么多善良淳朴的乡亲,所以,她最不屑于这种宫廷内斗。
看着穆采萍伸出细瘦的腕子,以及那一双渴盼的眼神,采薇一声没吭就给她把上脉来。
不过片刻,就换了两只腕子。
看完,她就退到一边,暗自低头不语。
汪氏忍不住了,忙问,“如何?”
已经受了好几日罪的穆采萍更是忍不住,毕竟有无身孕事关生死存亡,她不得不关心呢。
“好妹妹,我,身子如何?”她一双亮黑的眸子里,闪着璀璨的光芒。
采薇忙上前回道,“回娘娘,穆淑女并无身孕。”
“你胡说!”穆采萍先前让她把脉的时候,小鹿一样的眸子还满是温存。谁知不过几日,这主儿的脾性见长了。
“淑女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其他太医来。”采薇耸耸肩,摊摊手,满不在乎的样子,彻底刺激了穆采萍。
“你就是嫉妒我,才陷害我的,是不是?”整个大殿内,都回荡着穆采萍歇斯底里的叫声。
“我明明这个月的月信没来,每日早上都有干呕的迹象,又爱吃酸的,怎么没有?”泪花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死死地瞪着采薇,要是能把采薇给拆吃了,估计她的眼神已经把采薇给杀死好几个回合了。
“妊娠有孕的确会发生如此情况,只是并非人人如此。你说的这些,可能跟神经太过紧张有关。有时候,太想有孕,人往往陷入一种虚幻状态。”采薇不紧不慢地分析着,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听懂。
“医术上,这个叫‘情志病’。”
“不会的,怎么可能?一定是你被人给收买了,故意来诬陷我的。”穆采萍看看四周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不知该找谁倾诉好了。只得把一腔的怒火全都撒在采薇头上,只觉得她看上去比较好欺负。
不过采薇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来?
闻听穆采萍那不堪入耳的话,她却笑得云淡风轻,“皇上,您听听,您身子里中了大量的汞毒,即使穆淑女有孕,怕是对胎儿也不好。如此一石二鸟的局势,臣妇还真想不出来。”
她不过是点到为止,自然不会深说。
皇上先前还看穆采萍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悯,忍不住就心软了。如今一听自己汞中毒对胎儿也不好,就不去顾忌穆采萍怎么想的了。
“穆淑女下药毒害朕躬,虚构皇嗣,包藏祸心,念在其服侍过朕,免其一死,打入冷宫,非奉旨,终生不得离去。”
”皇上,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有孕啊。”穆采萍哭喊着,却架不住外头进来的侍卫们,很快就被架走了,唯有冷冽的寒风中飘来一丝隐隐约约的叫声。
穆采薇心里有些不安,可想起当初大婚那日,穆采萍和江氏对她的陷害,就硬起了心肠。
何况,她也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穆采萍这脉相,还真的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