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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到了床沿,扶起趴在衾被上泪水涟涟的心上人,让她依到自己的怀中,珍宝般小心地拥住。
他的体息很熟稔,不仅是存在于多少时日的记忆中,更存在于此刻真真切切的现实中。
这是他的宫殿,他的床榻,她盖的衾被上也满是他的气息,连她自己的衣物发肤,亦是无处不在的他的气息。
她的五指纤细而无力,软软攀吊于他的后背,那样呜咽着喑哑说道:“我又做梦了吗?”
唐天霄道:“没事,做梦吧。我陪你一起做。”
可浅媚便不做声,攀在他后背的手慢慢地滑下,绝望般垂落。
她压着嗓子,只是惨痛般凝噎,泪水止也止不住地飞快倾下,片刻便将唐天霄的胸前衣襟淋湿了一大片。
因这些日子身心几番煎熬,她的身体清瘦而孱弱,又许久不曾好好吃东西,让人忍不住疑心,她是不是要把躯体里最后的一点水分都从眼眶中流溢出来。
唐天霄焦急,小心地为她拭泪,低声道:“别哭了,都是我的错,还不成么?我不该不体谅你,我不该逼你,我不该端着帝王的架子关押你,欺负你……都是我的错……”
可浅媚哭了片刻,体力已然耗尽,无力地靠了他的胸前,半睁的眼眸极是黯淡,茫然地直视前方。
唐天霄便从袖中取出一把梳子,放到她眼前,“你看!”
可浅媚凝了凝神,才看清眼前之物。
竟是被他折断了的那把梳子。
此刻却已完整无缺,流云花纹依旧简洁流畅,半圆的梳脊依旧是原先抚摩出的光亮色泽,连每一处的原木纹理都是原来的模样。
唐天霄道:“从来有句老话,说是断弦难续。但只是难续而已,并不是续不了。天下就有一种胶,叫鸾胶,可以重续断弦,翻旧如新。”
他垂下眼眸,柔和地望向她,轻声道:“我去觅来这鸾胶,不为续什么断弦,只为弥补我的过失。我不该一早便折了它。这梳子该由你来折才对。我比你大七岁,身体也未必有你好,等我们老了,多半我会走在你前面。那时候,你来折一梳子,一半置于我棺木内,还有一半留着,等你入棺与我合葬时放进去。你这样说可好?”
可浅媚把那梳子握在手中,仔细查看着修补的痕迹。
真的只是很淡很淡的细纹,若不细看,再也不能察觉。
“好不好?”
唐天霄亲.吻着她的额,诱哄般轻轻地问。
可浅媚抬头,干裂的唇动了动,终于细细哑哑地说出了苏醒后的第二句话:“不好。”
唐天霄只听她开了口,便觉欢喜,柔声道:“为什么不好呢?要么,你自己说,该怎样才好。我总会依着你,再不会让你不快活。”
可浅媚道:“我不喜欢你比我先死,还是我先死得好。这样我不用伤心,你再伤心我横竖闭了眼睛看不到,也便不关我事了。”
唐天霄便后悔不该提什么死不死的,忙岔开话头道:“你饿了么?可晓得自己睡了多久?真怕你就这么醒不过来。”
“饿。”
可浅媚目注着他,眸光幽幽深深,杳然如井。
唐天霄微觉诧异,正要唤侍女拿膳食过来时,可浅媚却搬过他的脖子来,干干的唇便亲了上去。
她的饿,是指这个?
唐天霄头皮发麻,搂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又觉瘦得可怜,似稍一用力,便能轻轻折断。
他越发地疼惜,小心捧了她的后脑勺,与她轻轻拥.吻。
她的唇舌间俱是药汁的苦涩,嘴唇也不复往日的柔润,却还要逞强,勉力和他追逐缠.绵。
唐天霄觉出那满口蔓延的苦涩,却也觉出了她渐渐恢复的生机和活力,大是欣慰,却极怕她用力猛了,又落下什么病痛来。
好在可浅媚体力不济,不过纠.缠片刻,便气喘咻.咻地和他分开,软绵绵地落于他腕间,鼻尖已累出细细的汗珠。
唐天霄紧拥着她,亲昵地在她耳边轻.吻着,低低地说道:“浅媚,你要信我,我会待你好,等你到了八十岁,还在我跟前淘气,我还是会待你好。”
可浅媚闭着眼眸,疲惫地答道:“我信你。”
唐天霄又道:“我们多生几个儿女罢!第一个儿子叫峰儿,第一个女儿叫湖儿……”
“峰儿,湖儿……”
可浅媚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失神地望向窗外明亮却缈杳的阳光,哽咽着回答,“好,我们生一堆的儿女。第一个儿子叫峰儿,第一个女儿叫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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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浅媚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完全退了烧,除了大病后的体虚力弱,再无其他不妥。
太医额手称庆之余,生怕她体力不济时再生出什么毛病来,又开了许多大补的药来调理,连日常膳食也建议用上了固本培元的药膳。
药膳远不如寻常膳食美味,唐天霄开始担心可浅媚会抗拒,谁知她每日很配合地喝药吃药膳,一句废话也没多说。
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让他们心生罅隙乃至最后走上决裂的卡那提或信王李明瑗。
唐天霄未必真能做到毫不介怀,但相对于差点彻底失去可浅媚的惨痛,这些似乎都可以暂不计较,至少不去和可浅媚计较。
何况卡那提已被他亲手诛杀,看那模样虽对可浅媚一往情深,但可浅媚对他则未必有多少的深情厚意,那般别别扭扭,也未必就真的有染。
——若可浅媚真的有心从他,来到中原前还能保住完.璧之身?
至于信王李明瑗,从他明里诉相思表不舍,暗地却把可浅媚所有情书都归还给她的举措看,根本就对她无意,连所谓的白首之约,多半也只是随口说说欺骗这个傻丫头罢了。
想想可浅媚也可怜,为着这个最初爱上的男子付出着青春和感情,差点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只不过被他当作一颗有价值的棋子罢了。
但可浅媚后来应该也想明白了吧?
即便荆山上的舍命相救只能证明她很在意他,后来她恼他对她的同伴痛下杀手,烧毁他随手涂鸦的字纸,却同样把密密收藏很久的李明瑗诗文字画付之一炬。
至于他怎样哄得可浅媚离开他,甚至哄得她面对卡那提的禄.山之爪都不晓得拒绝,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追究。
也许,如唐天祺所打的譬喻,可浅媚就如安平长公主一样,只是在两种感情间挣扎不定。
可浅媚的确曾说,是李明瑗救了她,并养育她成人。
她欠他的情,也许还对他有些余情,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应该比不上唐天霄吧?
毕竟,病得昏沉时,她含泪唤着的,是天霄,而不是明瑗或七叔。
唐天霄见海姑姑还每日跑到乾元殿“照应”他,两天后把可浅媚搬回了怡清宫,但他自己除了处理政务,其他时间也呆在怡清宫了。
自然怡清宫也早早打扫出来,甚至收拾得比原来更加华丽精致。
各种陈设器物重新搬回不说,红丝毯也换作了极软的牡丹团花红线毯,更加鲜艳奢华。
至于屋中的帐幔帷幄,唐天霄并不讨厌素色,却讨厌素色给他带来的不祥和惶恐,因此选择了比天水碧略深些的浅碧,俱绣了极精致的折枝花卉。
可浅媚捻着给收拾得漂漂亮亮重新挂回到她腰际的荷包,并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再去抄什么经文让唐天霄堵心。但几番磨挫加上突如其来的一场重病后,她显然沉默了许多。
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走到红叶亭里,对着前方的莲池出神。
此时荷花早已凋尽,连荷叶也开始萎黄凋零,唐天霄实在不知道这满池萧瑟有什么好看的,若劝她时,她却冲他嫣然一笑,说道:“你不陪着我,我自然要出来散散心。”
于是,又成了唐天霄的错了。
唐天霄乖乖认错,自此在怡清宫呆着的时候更长了。
而宫中其他妃嫔,别说沈皇后、谢德妃等人,就是刚得宠的梅婕妤,也休想再得君王回顾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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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中秋。
宣太后在德寿宫设下了家宴,却只是唐天霄带了二品以上的后妃和皇子皇女们参加。
众妃嫔晓得必会见到皇上,自是个个费心,打扮得花枝招展。
原先晓得唐天霄钟爱的那位宁淑妃喜清素衣裳,是个品味高雅有才有貌的名门闺秀,众人也跟着吟诗弹琴,素衣翩翩;但如今这位盛宠的可淑妃却百无禁忌,刚来时一身花花绿绿的异族服装不说,连头发都松散散不成个模样,居然还受宠了;不但受宠,而且宠得无法无天。好容易盼到她倒霉了,似乎没倒霉几天,不过发了两天烧,皇帝便主动凑了上去示爱和好,就差点没把整个大周江山送到她手里玩耍了。
妒嫉也罢,羡慕也罢,这位可淑妃的肆意妄为,一般人却是学不来的,便只能各出心裁,打扮得格外精致夺目,然后便眼睁睁等着看可浅媚会是怎生模样过来赴宴。
但等可浅媚过来时,她们唯剩郁闷二字了。
可浅媚人甚是清瘦,脸色也有些苍白,不像以往那般俊俏明艳,笑容也是浅浅的,穿着翠色罗裙,如同初夏的清晨刚刚盛绽于雾气中的栀子花,另有一番明洁动人。
可即便她素布朝天,荆钗布裙,也会引来万众侧目。
她身畔的风清神俊雍容贵气的唐天霄,是她最华丽无双的点缀。
沈皇后依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李彦宏被唐天霄一百大杖活活打死后,她也病了,她也清瘦了,她也苍白了。
可唐天霄受了众人的礼,便扶着可浅媚坐到自己身畔,微笑着和众人点头示意,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其中的玄机,或者危机,别说沈皇后,就是旁的人都能感觉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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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唐天霄卧在榻上,玩着可浅媚的黑发,不经意般说道:“你带来的那些北赫武士已经回去了,顺道把小娜和暖暖也带回去了。”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几个北赫人,就是身手再高,没得到唐天霄的默许,怎么也不可能轻易脱身而去,更别说从眼线密布的百花楼带走两个女人了。
可浅媚幽邃的目光从他面庞滑过,忽哧地笑道:“送他们回去过中秋吗?北赫并没有这个节日。”
唐天霄亲上她的面颊,微笑道:“让你安心过个中秋,别睡在我的身畔,还在抱怨我不通情理。”
可浅媚窝在他的怀里,闷闷道:“你一向通情达理,待我也好,是我自己的事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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