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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上去人很多,但在何父眼中,如果有省一级领导参加,并且牵涉到市局多个建设单位的活动,就不该临时变更时间,而且这人数也显然少了一些。在码头上停靠了三条船,这三条船都不是很大,只有四五百吨的样子,上面虽然扎了彩旗搭了台子,也不会容纳下很多人。这或许是因为码头并没有深入江中,大船无法离岸太近,才想出来的一个折中的办法。
其中的两条船是给媒体、群众、施工队伍准备的,还有的一条船便是给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僚准备的,当然那条船是三条船当中最大的一艘。
何父边走边看,想在人群之中找到何建勋和敖灵蓉的身影,他不清楚这小子到底想到什么地方去,或许是想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躲到一个人看不见的地方卿卿我我说几句浓情蜜意的话儿,也有可能真的是想带着敖灵蓉四处走走看看,见识一下世面。
可惜人群之中并未见到二人的身影,相反的,他发现现场多了很多面孔陌生的保安,就如同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夹杂在人群当中,如果剔除这些保安的话,那真正的群众恐怕更加少之又少了,这安防做得真的是十分到位,但宣传似乎差了点,想要歌功颂德,不多发动些群众来参与怎么行。
“何工,请到这一艘船上来。”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站在船头向着何父招手。
那是市规划局的副局长,年轻有为,不到三十五就能坐上这个位置,将来的局长位置非他莫属了。何父并不想得罪这样的人,连忙笑着道:“夏局长,你也坐这艘船吗?”
年轻的夏局长堆着诚恳的笑容道:“我是十分想和何工这样勤劳肯干的人在一起奋斗的,但是上面交待的任务不得不去完成啊,因为时间提前,怕引起混乱,所以局长让我在现场协调一下。何工你可是待一会儿要代表我方人员上台监督工作的,这么露面的事交给你这样有经验的人去做,我们才放心得下。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千万不要推辞。”
何父老脸一红,激动地道:“请夏局长放心,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这就好,那何工你先上船,然后余下的人员会跟着你一起过去,这里的事就暂时拜托你了,我还要去另一条船上去看看,就不打扰你了。”夏局长伸出温暖的手,牢牢抓住何父的手掌用力摇了摇,那是信任和亲近的表示。
夏局长一下船,又从下面上来了十来个施工人员,还有一些保安,至于媒体记者,则是半条人影都没见到。不过这次的仪式本就是官面文章,如果真的有太多的群众参与,万一被拆穿了就不好了,所以何父并未往心里去,反正官面上的东西,你用人类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异想天开去思考,恐怕还有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也是他不想混入官场宁可洁身自好的原因。
树欲静而风不止,想洁身自好的人,自然有不想让你洁身自好的人来引你入彀。中华民族流传下来的‘优良美德’之一就是‘窝里斗’,无数英雄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上,而是莫名其妙夭折在了自己的手里。
三条船开始起航,往江水之中的两座桥墩行去,而在第二座的桥墩旁边,那艘最大的工程船已经停泊到位,吊车扬起,开始往上面吊装钢索和钢结构。
在三首船的较大那一艘船的船舱之中,被划分为了上下两层,下层摆满着桌椅,桌之上摆放着鲜花和各种时令瓜果,一些西装革履油光满面的人士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不时的小声议论着。这些人都是工程的主要负责人,还有建设局、规划局等相关部门的领导,那位招呼何父上另一条船的夏局长也在其中,只不过这时的他,面上的真诚笑容早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默然。他伸手端起摆放在身前的茶碗,吹去悬浮在茶水上的雾气,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二楼的楼梯。那二楼才是坐着此行真正的要员。似乎生怕杂音吵到了楼上的人,夏局长连喝茶都悄然无声,把杯子放下时,更是轻柔的如同捧着一块易碎的嫩豆腐。
二楼的船舱很宽敞,不止是因为它所在的位置最高,更因为那里面的人并不多,相对于其他三条船,这里条件最好,却人数最少。
在里面坐着的不超过十个人,其中一位是省里派下来负责检查此次工程的负责人,还有四位分别是本市的市长、负责管基建的副市长、市规划局的局长、市建设局的局长,照理他们应该陪在省里派下来的人身旁,但是现场有些奇特,因为真正坐在主位的是两个人,一位是身披黄色法袍的中年僧人,一位是身穿一身藏青色休闲装的年轻帅哥。
僧人的容貌很普通,最多精神很好,看上去精气十足。
那位帅哥之所以称为帅哥,自然是因为他很年轻,而且长得不错,粉面朱唇,如果他来扮女人,也一定很像。可是就是这么一位人物,居然坐在了首位,让无数有头有脸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挨着僧人和帅哥而坐的还有三人,依次是一位长得不错的二十岁芳龄的女子,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妩媚成熟娇娘,最后则是一位年长的老者。
如果何建勋在这里的话,他会惊讶的发现自己认得其中的两个,一位是那二十岁芳龄的林锦花,还有那一位是风情万千的周黛芝。这两个女子都曾在暨阳湖和他打过照面,甚至林锦花和他还很熟,但这个时候她却出现在了船上。
论身份地位,应该是林锦花和周黛芝那些人远远不如这些官面上的人,可实际情况是在座的那些人,看向林锦花等人时,都是一脸的谄笑。
其中一个肥肥胖胖的领导向着那位年轻帅哥轻声道:“尊意现在就要开始吗?”
那个年轻人点了点头,清朗的声音道:“开始吧,我不想麻烦太多,这里的事处理完了,我还要去办别的事。”
“是,是,我这就吩咐下面人去办。”那个肥胖的领导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两个字:“执行。”然后和一行人扭头看向船舱外。从这里居高临下可以俯览另外两条船上的动静,包括那条巨大的工程船的一举一动。旁边的两条船开始减速,逐渐停靠到桥墩的下方,然后有一些人拿出预先准备的炮仗乒乒乓乓的放了几个,便开始让船上的人等上比篮球场还要大的桥墩。
上方有修建的阶梯可以往上走,但比较窄,只能一个个的上去,何父作为监理方代表,自然是要上去看一看的,于是他也夹在一部分的施工人员之中登上桥墩,又从桥墩下往顶上的平台走。巨大的工程车早已先一步把很多钢结构拉上了平台,有先期到达的人员开始铺设和加固平台往两边延伸开去的桥柱和桥梁。当何父登上平台顶上时,工程船上有人用高音喇叭指挥道:“所有人员往右边靠一靠,好方便拍摄宣传照。”接连重复了三四遍。
何父皱了一下眉头,他觉得这次的仪式举行的太突兀了,现在平台上除了有两个承接工程的施工方代表外,便只有自己这么一位可以称得上相关的人员,而那些原本说要露脸的一众领导一个都没见到,怎么就要拍宣传照了呢?一股很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其心头,他突然就想起了儿子的忠告,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神灵借儿子之口来提醒自己,要小心接下来发生的事?
现在站在顶上的施工人员说穿了都不是原本工程的承接方人员,而是人家接了工程,但自己不干,又分包给下家去干,然后自己抽一部分利润,甚至那些下一家的分包商还会再次分包出去,明明一个工程明面上就一家承建方,但要仔细一问,也许已经有了十家八家的施工队伍在做同一个工程了。
曾经有这么一个笑话来形容中国人干工程:天堂门坏了,上帝要招标重修。印度人说:3千元就弄好,理由是材料费1千,人工费1千,我自己赚1千;来个德国人说:要6千元,材料费2千,人工2千,自己赚2千;最后中国人淡定地说:这个要9千元,3千给你,3千我的,剩下3千给那个印度人干。上帝拍案:中标!这个故事已经相当温柔了,而实际的情况,有可能比这个更恶劣,因为中国人绝对不会给印度阿三三千元,他会再来一个招标,标价一千五,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拉到,资质问题都不是问题,反正可以借用的。
何父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块拼合的钢板,而桥梁拉索并未全部就位,所以铺设钢板的过程很慢,为了迎合宣传,一众人只能尽量的站在凸起处,等于所有人的力量都压在桥墩顶上最前方的钢板上。不过人的分量毕竟有限,谁也不会认为一座要行驶百年的大桥会受不住几十个人的站立。
工程车开始起吊一根大型槽钢,准备拼接在桥梁前方,施工员纷纷搭手,准备加固在桥基上,电焊工、钳工等工种人员更是纷纷前涌,谁都想在这个有可能第二天登上报纸头条的地方露个脸。
这个槽钢不停上升,当超过平台过度时,应该缓缓停下来,谁知工程车上的吊车突然一震,然后在何父震惊的目光下,其中一根吊车钢丝绳发出啪的一声响,断成了两截。巨大的槽钢立刻倾斜,失去钢丝绳的一头开始下坠,而下坠的方向,则正好是一众施工人员脚下所站的钢结构平台。
一众人发出一声惊呼,何父连忙喝道:“快往后退一退。”那槽钢坠落的极快,在人员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时,其一头已重重的撞在了平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何父感到脚下一阵摇晃,照理就算这一根槽钢分量很重,也不足以撼动已和桥基连成一体的平台,他扭头朝旁边一看,竟然惊骇的发现用来固定平台的一片片螺栓,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颗了,明明自己前两日检查时还发现这些固定螺栓锁紧的很结实,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见了?是谁这么大胆,连固定桥梁的螺栓都敢偷,这里钢板废料这么多,偷几个螺栓回家,那小偷是有多穷啊。
啪啪啪一连几声碎裂声响起,那仅留的几个固定螺栓也纷纷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崩裂,有两颗螺母在脱离固定处时飞溅开来,那力量犹如射出去的子弹,正好弹到两个离着近的施工人员身上,立刻血光四溅,那两个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然后头重脚轻,往前一栽,从平台上掉了下去,扑通一声响,已坠入下方的江水之中。
而这只是开始,没有了螺栓固定的平台在自重和槽钢的撞击下,也往下一沉,然后发出嘎吱吱一阵令人心悸的钢铁断裂声后,连同上面的一二十号人同时往下方掉落……
船舱二楼,那十个人正举目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似乎这发生的事早已在预想之中,只有建设局和规划局的两位局长额头冒起一阵冷汗,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位坐在首位的青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淡淡道:“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但事故就是事故,谁也无法避免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林锦花就坐在他的下首,闻言眼光闪了一闪,然后低声道:“要不要我下去看一看?”
“你担心那帮家伙不遵守协议,想多取人命?呵呵,放心好了,人命又不值钱,他要多取尽管取去就是了,不过因为这个而被我抓住把柄,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想吧。”那青年摇头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