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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沉的,雨却一直没下下来,站在大堂外的知县刘光斗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向大堂里正在说话的易知足、包世臣二人,他心里很是纳闷,名满江南曾经做过两江总督陶澍的师爷,号称‘全能师爷’且又做过一任知县的包世臣,怎的会做易知足的师爷,这事传出去,怕是都没几个会相信。
转念他又想到,易知足究竟有没有带元奇团练前来上海,这事可的尽快打探清楚了,若是没有,他也好早做打算,总不能等到兵临城下再挂印辞官。
正在东想西想,却听的易知足叫他“刘大人——。”
“下官在。”刘光斗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走入大堂,拱手道:“易大人有何吩咐?”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将你县衙师爷借调几个,协助包先生办理交接。”
这位易大人上任就只带了一个师爷?刘光斗一楞,县衙师爷,他如今也就只剩下一个钱粮师爷——董千秋,他连忙如实说道:“大人,县衙如今只有一位师爷,大人若是办理交接需要人手,县丞主薄以及六房书吏皆可抽调。”
县衙也只有一位师爷?易知足有些意外却也不以为意,毕竟眼下是各衙门封印之时,见他沉吟,包世臣开口道:“明日请县丞大人和董先生过来即可。”
“下官遵命。”刘光斗连忙躬身道,随即,他大着胆子道:“大人,接风宴已经订下,不吃未免可惜,下官着人送来,可行?”
易知足听的一笑,对方这是拐着弯的想宴请他,初来乍到,他也不愿拂了对方的面子,毕竟很多事情离不开这位上海知县,再说,他也想多方面了解一下上海的情况,当即便颌首道:“行,刘大人将封将军也请来罢。”
见他同意,刘光斗登时喜笑颜开,连忙拱手道:“下官这就去安排,大人稍后。”
待的刘光斗离开,包世臣才道:“东翁急着交接,可是急于离开上海?”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得尽快赶往江宁,怕是要等到开印之后才能回来。”他急于赶往江宁是因为元奇团练的事情,元奇团练兵分两路赶往江宁,年前就已经分批出发,由粤入湘,顺长江而下的怕是再有几天就能抵达江宁,他得与林则徐一道妥善安置,以免走漏风声。
不过,这事却不宜对包世臣提起,不是不信任,而是事情太大,正面对战,他们根本不是英军的对手,唯有出奇制胜,而元奇团练就是奇兵,若是走漏了风声,这仗也不用打了,保密起见,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虽然包世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急着去江宁,但对方不说他也不多问,身为幕僚,不该打探的坚决不要多问,这是规矩,不过,对方不说,很显然不是去江宁拜码头,看来极有可能与元奇有关。
小厮李旺这时快步走到大堂外禀报道:“少爷,外面有几个书吏和衙役,说是前来拜见。”
道员是独任官,手下没有属官,不象知县手下有县丞、主薄、典史、巡检之类的属官,但署内六房书吏和三班衙役却是必不可少的,如今正是封印期间,前来的拜见的应该都是住在上海县城消息灵通之辈。
见易知足不吭声,包世臣估摸着他是不愿意见,便开口道:“东翁且先歇着,在下去见见他们,六房书吏熟悉情况,利于办理交接。”
易知足确实不愿意见他们,当即点了点头,道:“有劳包先生。”随即又吩咐李旺道:“着人先将包先生的院子收拾出来,天气冷,木炭要备足。”
“谢东翁体贴。”包世臣说着拱手离开。
点了支雪茄,易知足缓步步出大堂,站在台阶上打量着空旷的院子,一路进来他就留意到这道衙不仅规模较小而且有些破败,与广州的总督府自然是不能相比的,就是与广州的府衙相比,也是明显不如,不过想想也是正常,虽说品级相同,都是府级署衙,广州府府衙毕竟是在省城,岂是在县城的道衙能够相比的?
有时间得抽空将这署衙翻新一下,他心里暗忖,这可是上海的脸面,以后少不的要在这里接见会见一众外商,这破败的样子,可是有损上海的形象。
他正想着,严世宽快步进了院子,到的跟前便打趣着道:“该不会是想广州的磊园了吧,这道衙也忒破败了一点,那话怎么说来着,官不修衙。”
上海道员也算是肥缺,怎的不修整衙门?官员的家眷全都住在这里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避嫌?易知足递了一支雪茄过去,道:“官不修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咱又不是官,哪知道这里面的名堂。”严世宽大大咧咧的道:“三哥若是想长期留在上海,倒是不妨翻修一下。”
“咱可是打算在上海落地生根的。”易知足道:“腾出手来,是得好好翻修一下。”说着,他话头一转,道:“先说正经事,抽调一笔银子出来,将县城东北方向的空地尽量买下来,沿江的荒地都要。”
“三哥这是准备大兴土木?”严世宽连忙问道:“要买多少?”
“十万八万的也不嫌多,量力而行。”易知足道:“以后修建工厂,要的是地,这上海城也会扩一扩。”
“明白。”严世宽点头,随即又问道:“有多长时间?”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有两到三年时间,你尽可以从容的买。”说着他又叮嘱道:“可别干出什么强取豪夺的事情来,别坏了元奇的声誉,也别落了本官的颜面,否则,你就准备去南洋开辟新市场。”
严世宽连忙正容道:“大掌柜放心,借在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着元奇和大掌柜的幌子胡作非为。”
雨终究是落了下来,雨借风势,打的屋顶瓦面“啪啪”直响,花厅里,一大盆炭火烧的红彤彤的,两盏蜡台将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易知足坐在首席,知县刘光斗,江南提督本标右营驻上海的游击封耀祖一左一右相陪。
四十出头,方面广额的封耀祖举起酒杯道:“末将久闻易大人之威名,今日总算是将大人盼来了,末将敬大人一杯。”
易知足端起酒杯,笑道:“依照军中喝酒规矩.....。”
“早就听闻大人与广东水师一众将领关系极好,看来,传闻不虚。”封耀祖说着爽快的道:“末将连干三杯。”说着,他豪气的连饮三杯。
易知足一笑,将酒干了,自斟了一杯,道:“但凡是抗击英夷,作战勇猛的将领,我都敬重。”说着,他举起杯道:“希望以后有更多的机会与封将军喝酒。”
“大人放心。”封耀祖端起酒杯道:“英夷若敢再犯上海,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说着,头一仰,将酒干了,放下酒杯,他接着道:“陈军门听说大人实授上海道,欣喜无比,着末将及时通传,说会亲自赶来上海一晤。”
他口中的陈军门自然是江南提督陈化成,易知足含笑道:“听闻定海之战,陈军门也赶去了定海,可惜失之交臂......有暇,在下定会去松江拜访。”
见是话空儿,刘光斗连忙举杯道:“大人坐镇上海,实是上海子民之福,下官恭敬大人一杯。”
易知足心里暗笑,这话倒也不虚,他来上海,对于上海的百姓来说,确实是有福,当即也就举杯干了,见他喝酒爽快,刘光斗放下酒杯道:“英夷破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听闻英夷舰队如今仍滞留广州外洋,大人坐镇上海,可的多加防范,上海可经不起英夷再次蹂躏。”
这话似乎是话里有话,什么意思?易知足放下酒杯,缓声道:“两广总督琦部堂在广州与英夷谈判,已经与英夷签订条约,休战的可能很大。不过,英夷反复无常,一日不退兵,咱们一日不能抱以侥幸心理,须的严加防范。
英夷为什么不敢攻击广州?就是因为广州积极备战,严阵以待,从英夷祸乱东南沿海的情况来看,英夷也是指着软柿子捏的角儿,只要咱们积极备战,严加防范,英夷未必敢再犯上海。”
琦善与英夷谈判,签订合约了?这可是好消息,刘光斗一喜,道:“琦中堂真与英夷签订条约了?”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别急着高兴,英夷对条约并不太满意。”
不太满意是什么意思?还要再打?刘光斗心里一沉,略微沉吟,才大吐苦水,“大人,咱们也并非是不想积极备战,可招募义勇要银子不说,也需要时间训练,前番招募的福建义勇,英夷一打进城,他们也就由勇变成了匪。”说着,他迟疑着道:“听闻元奇团练训练有术,大人何不调些团勇来协防。”
听的这话,封耀祖也连忙附和着道:“若有元奇团练防守上海,英夷必然不敢来犯。”
轻叹了一声,易知足才道:“英夷舰队就盘踞在广州外洋,元奇的所有产业也尽在广州,元奇团练哪敢轻易调离广州,况且,就算本官想调,广州的大员们也不会同意。”
听的这话,刘光斗不由的大为失望,如此说来,根本就指望不上元奇团练守城了?封耀祖却没沮丧,沉吟着道:“听闻元奇团练,大人当初也就只训练了半年?”
“不错。”易知足点头道:“与英夷谈判,本官是参与了的,英夷就算对订立的条款不满,回国请示,一个来回也要大半年时间,有这时间,咱们完全可以在上海组建团练,银子的事情,你们无须担忧,训练方面,本官也可以从元奇团练调一批头目过来,有半年时间,咱们完全可以训练出一支不逊色元奇团练的义勇出来。”
刘光斗将信将疑的看了两人一眼,才道:“大人有这把握?”
“当然有把握。”易知足笃定的道:“训练元奇团练时还没经验,现在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岂能没有把握,不过,这事须得二位鼎力相助。”说着他看了两人一眼,道:“咱们三人如今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上海若是再被英夷攻陷,咱仨谁也没有活路。”
这倒是句实话,上海城破,他们三人就算苟且偷生,也会被朝廷革职问罪,封耀祖当即道:“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直说,力所能及之事,咱们必不推脱。”
“招募训练义勇事宜,须得二位出面。”易知足缓声道:“不瞒二位,本官须的避嫌,元奇团练已经上万人,本官可不敢再以元奇的名义组建团练,为着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着想,本官也不吝出钱出人出力。”
听的这话,刘光斗、封耀祖两人都是一喜,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出银子出人帮着组建训练义勇,却不挂名,这根本就是给他二人送功劳,对视了一眼,两人连忙起身离座,拱手道:“大人放心,咱们必定竭心尽力。”
“坐。”易知足伸手道:“如今上海情形如何,民心是否可用?”
缓缓落座,刘光斗才斟酌着道:“英夷上次破城,肆意烧杀抢掠,民愤极大,招募义勇抗击英夷,上海百姓必然踊跃参与,大力拥护......。”
易知足接着问道:“士绅商贾呢?”
“受害最大,损失最巨的便的士绅商贾。”刘光斗道:“英夷破城,城中店铺富户几乎都被洗劫一空。”
点了支雪茄,易知足才缓声道:“元宵一过,小范围内组织募捐......。”
“募捐?”刘光斗一楞,迟疑着道:“大人方才不是说......。”
“掩人耳目而已。”易知足缓声道:“本官可不想出了银子还被人攻讦,先募捐,不足的部分,本官补上。”
“大人。”封耀祖道:“招募多少义勇合适?”
“上海不过一县城,招募数量大了,有骇视听。”易知足道:“招募一千人。”
一千人能济得了什么事?刘光斗看了封耀祖一眼,道:“大人,英夷船坚炮利,且有数千之众,一千怕是少了,至少也得五千义勇。”
“说得是。”封耀祖连忙附和道:“至少也得五千人。”
合着不是你们出银子,易知足翻了两人一眼,道:“兵贵精,不再多,二千,不能再多了,抗击英夷须得用火枪,五千人,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火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