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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来,江海也知道萧展绫的苦,知道她对龙陵夜的情。在他的印象中,九天行宫的影卫“绝”是一个绝不输于男子的巾帼英雄,她总是面色冰冷,行事如风雷般迅捷。然而此时,却是如此柔弱地苦苦恳求,只为了能够得到她所爱之人多一刻的陪伴。
人非草木,他岂能不动了恻隐之心?
因而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
萧展绫感激地泪水更是如注般涌下,看向暖阁中熟睡着的龙陵夜,嘴角微微地勾起。
生死关头走一遭,她只觉得,今生唯一的遗憾,便是还没有将他瞧够。
原本以为萧展绫的伤势并无大碍,经过江海一夜的救治,翌日便可苏醒过来。但是却听得江海道:“皇贵妃的情况并不乐观。只怕这几日里,一到了晚上,便会内力翻涌逆行,凶险非常。若是一瞬疏忽,很可能会救不过来。所以这几日微臣会连续为皇贵妃行针诊治,陛下这几日若是得空儿的话,也过来吧。”
江海这话是真假掺半的。萧展绫的情况,的确需要每晚行针诊治,以牵引全身乱窜的内力和还未完全畅通的经脉,但是却的确没有性命之忧了。只因答应了萧展绫,便以这一番言语来向龙陵夜禀报了。
龙陵夜哪里料到江海会口出妄语来,自是丝毫没有怀疑。而且自然也听出了江海话里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萧展绫随时会死。因而点点头,道:“有劳先生费心了。放心,朕这几夜都会留在月华宫中,以便有什么紧急情况,朕或许能以内力来应急。”
“微臣正是此意”,江海道,“行针之力在于缓慢牵引,但是危机关头,还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内力来注入皇贵妃的体内,以求暂时稳住翻涌逆行的内力。”
龙陵夜和程悠若说了萧展绫的情况,自是颇为歉疚的,道:“心儿,朕知你心里不好受。但是绝追随朕多年,为朕立了不少奇功,如今生死关头,朕怎能不管不问?”
“谁心里不好受了?”程悠若笑道,“照你这个说法,我和那些深宫妒妇又有什么区别?好了,你去吧,毕竟人命要紧。”
龙陵夜将她拥入怀中,笑道:“你真是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了,如此宽宏大度,这天一后位,可更是非你莫属了。”
程悠若笑笑,略略挣扎,却是没能挣脱开他的怀抱。
这一次萧展绫的病来得实在太过及时,估计萧展绫自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却反而成全了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龙陵夜这几日都留宿在月华宫,而今日,已经是七月十八了。
这日龙陵夜在凤昭宫用过晚膳,便仍旧向月华宫而去。
程悠若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走到凤昭宫宫门口之时,还是叫住了他:“龙陵夜……”
“怎么?”龙陵夜回身看向她,满眼的温柔。
“没什么……”程悠若笑笑,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儿走。
龙陵夜却是折返回来,在她的唇畔轻啄了一下,道:“今日是第五日,再坚持两日,过了七日,绝的这条命便保住了。到时候朕天天留在凤昭宫,你赶都赶不走。”
“好了,快去吧……”程悠若轻轻推开了他,向他摇了摇手,像是在说,“再见”。
龙陵夜笑笑,又在她唇畔上啄了一下,道:“朕明日早朝前再来看你,乖。”
程悠若只是笑着看着他,并未给他任何回应。因为她知道,明日一早,他是见不到她的。这一别,再见,便只能是在战场上。
龙陵夜,或许只有到你惨败的时候,你才能真真正正的意识到,我不是莫怜心,我不是程悠若、我只是李盈,却偏偏不是你爱的那个名门闺秀、温柔似水的心儿。
程悠若连刀都不敢提起,而我,却是可以将利刃刺入你的胸膛。
那一世的愚弄,我终究会让你如数奉还。
还有我们的孩子,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孩子……
自古血债由血偿,天经地义……
凤昭宫的这一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烧得恍若暗漆漆的夜空中落下了一轮红日。大火似有漫天彻地之势,红彤彤绚烂恍若如昨。
程悠若看到龙陵夜疾步而来,发了疯一般喊道:“快!冲进去救人!”
然而他自己却是先冲了进去,完全不顾这似能将人吞噬的火势。
程悠若冷眼看着这阖宫上下慌乱地救火,待到慌乱到了顶点之时,她自己则是趁着这一场混乱,躲在了往宫外运送脏水的水车中出了宫。有长卿派在天一帝宫中的小太监作部署和接应,这一路上要比程悠若预想得顺利得多。
从被宫门出了帝宫,便见小太监指道:“娘娘,这是觉罗国来接应的那车。”
程悠若回身看了眼火势正旺的凤昭宫,笑了笑。就好像看到了初进宫之时,荣苑的那一场大火。那场大火也是烧得这般绚烂,远远的看去,让人根本想不到“危险”二字,只觉得如此夺目,让人望之沉迷。
上了马车,却不想马车中竟然还有一个人,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迅速向那人刺出:“找死!”
“哎哎……”
长卿吓得慌忙躲闪,一个斜身,险些从车窗冲出马车去。
“长卿?”听了这声音,程悠若惊讶得手上得匕首险些没掉落下去。
原本还以为是龙陵夜识破了他们的计谋,所以派了人等在这里呢。却没想到长卿亲自过来。
“怎么是你啊?”
此时长卿已经点亮了马车中的烛灯,程悠若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了,的确是长卿。
“怎么不能是我?怎么,你觉得不应该是我,而是龙陵夜不成?”长卿笑道。
程悠若摇摇头,心想不可能是龙陵夜,但是也绝对没想到你会亲自前来。
“怎么就想不到朕会亲自前来接应?嗯?”长卿凑近了仔细打量她,发现有些日子没见,这丫头愈发的艳若桃李了,看来龙陵夜的本事可真不是一般大了……
“哎……”长卿长叹一声,颓然地跌坐回马车一角。
“你怎么了啊?”程悠若看他这神色变化如此之快,岂能不好奇。
长卿摆摆手,只道了声:“没什么啦……”
难道还能把自己心中所想说给程悠若么?程悠若听了一定把自己大卸八块儿,估计他是真的无法活着回到觉罗国了。
“给你”,程悠若从腰间掏出了一张图纸,道,“本姑娘说到做到,有了这边关防守图,天一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虽是说得如此轻快,但是看着那张落入长卿手中的图纸,到底还是硬生生地咽下了那堵在胸口的一声轻叹……这是天一的边防布局图,天一,算得上她的故土故国了……
长卿接了这图纸,也不忙着细看,只是打开来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了怀中。反而盯着程悠若细细的打量,道:“悠若,你这一阵子,过得可好?”
程悠若不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哼”,算是回应。好?不好?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了。若说不好,吃得满意住得舒服;可是若说好,岂能好得起来呢?
现在的她,无论在哪里,都称不上“过得好”吧。
“那个……龙陵夜没有对你怎么样吧?”长卿还是问道。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是明知故问了,但是心里却总是有那么一点儿点儿希冀,觉得程悠若不会再接受龙陵夜。
程悠若仍旧是用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算作是给他的回答。
这世上,能够对她怎么样的人,也就只有龙陵夜了。
龙陵夜这个肉食动物,若是天天同床共枕却是并不对她怎样,那才真是见鬼了。
“好了”,程悠若怕长卿会问个没完没了,还是趁着他下一句“关切”还没出口之前,打住了他的话,道,“马车这么颠簸,我是没有力气和你说话了。况且我躲在那个装脏水的大桶里,虽说里面放了隔层吧,但是味道也实在太难闻了。现在一开口,我就觉得我身上这股臭味儿全部被自己吸到了肚子里。快别说话了,安静一会儿吧。”
“嘿嘿……”长卿揉了揉鼻子,道,“我还以为你自己闻不到呢。”
程悠若斜了他一眼,看到他一脸的嫌弃,道:“你要是嫌弃这股臭味儿,你跳下车去自己跑,或者你去驾马车!”
“不嫌弃,不嫌弃……你最香了嘿嘿……”长卿嘴里说着不嫌弃,但是却捏着鼻子。
程悠若懒得理他,闭上眼睛来,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长卿虽说也想像她一样装酷,但是却怎样也闭不上眼睛了。只觉得借着烛火看着她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程悠若睁开一只眼睛,果然见到长卿在盯着她看。
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沾染上脏水里的什么东西。况且那各层做得的确很精妙,不可能有脏水滴下来的。
“悠若”,长卿道,“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嗯嗯”,程悠若道,“说‘多谢’可就不必了,只要我们先前商定好的事情,你不许食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