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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错了,我国现行宪法第十三条规定,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
祁候婷斜睥着王启安,在于乐的引导下,勉强接受了王启安的恶,一时间却也无法接受他的蠢。
恶,出于财富原罪,由不得自己选择。
那么,蠢呢?
蠢也罢了,虽然这是本质属性,却也同样是由不得自己选择。
那么,不学无术的半瓶子水呢?
广义地说,蠢也是一种恶,而且是原恶,也就是最本质最赤裸最顽固最无解的恶。
原则上,一切恶都可以被改造,被救赎,继而被原谅,被接纳。
除了蠢。
蠢是深入骨髓的恶,半瓶子水又在蠢的基础上,套了一个自鸣得意的放大光环。
面对蠢,常人毫无办法,路只有一条,踩过去将其踏为齑粉。或者调头而远离,惹不起我躲得起。
因为这光环对周边还有降智作用,受其影响久了,会逐渐趋同并终于被同化。此时你必输无疑,因为他在这个段位上拥有无与伦比的经验。
瞬间的闪念中,王启安已经被祁候婷划入了爬虫类,脑门上还纹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蠢”字,继而又多出了一对大螯,纹了两个金光闪闪的“钱”字……
“宪法第十三条还有细则,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规定对公民的私有财产实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给予补偿。”祁候婷轻声补充,类似于自言自语。
“没有神圣?”王启安刚刚鼓起勇气又诺诺而退。
“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祁候婷再次看向蓝天,只是为了躲避王启安。
带了神圣,需要协商的是拆与不拆。
不带神圣,需要协商的是给予多少补偿。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是英鬼十八世纪的创造。
任何规则,刚出现时可能意味着进步。时间久了却无变通,必然会阻碍进步。
换言之,不可置疑的,不能批评的,不准修改的,久之一定是邪恶的,从本质上就是邪恶的。
保护私产是一种进步。
私产神圣不可侵犯,就是私产原教旨主义了。
神圣,意味着绝对化,意味着极端化,不能与时俱进的,注定被历史抛弃。没有定量或者定时的,都是耍流氓。
由此说来,我国宪法显然比普世价值更加开明。所以它能促进社会进步,牺牲少数人的绝对公平,确保多数人的相对公平。
虽然不能简单地用好或者坏来衡量,至少也说明它未被一亿个馒头所掌控,还在保护着一个馒头的利益。
重要的事情再重复,私产神圣,保护的是一亿个馒头,并以保护一个馒头为幌子。
重要的事情再解释,祛除私产神圣,并不是要剥夺既有者合法取得的一亿个馒头,而是保证更多人有获得一万个馒头的机会,全体社会成员都有一百个馒头的保障……
落实到磊石庄,其实是一群长期只有一个馒头的人,突然间有了一百个馒头。
这一百个馒头,当然并非拆迁所致,而是国家政策给农民的补偿。
与之相反,拆迁恰恰是骗走了这一百个馒头,以十个馒头为诱饵。
不过话又说回来,遥远的一百个馒头,和眼前的十个馒头,哪个更实惠呢?
或者还可以拿十个馒头投资,鸡生蛋蛋生鸡,期待一千个馒头的收益?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很容易演变成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或者庄子引东海之水来救一条涸泽之鱼。
祁候婷认为,磊石庄的一百个馒头,其实并没有那么遥远,却刚好卡在村民们看不见的距离上。
说起来,神圣二字有时候倒也可以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呢。
比如磊石庄村民若认为私产神圣,其结果必然是钉子户。钉子户并非要求不拆,而是无限度讹钱。无论最终拆与不拆,整个社会都会付出高昂的成本。
这些成本最终也会分摊到每个社会成员身上。这就是绝对公平和相对公平。
有时候祁候婷也会回忆起她所出身的那个贫困山村,虽然贫穷总是与愚昧相伴而行,那个山村也并未给祁候婷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
甚至说,祁候婷根本就不想回忆,因为回忆起来就很绝望。
事实上她已经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
不过现在,祁候婷并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磊石庄被拆迁,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
正常情况下,祁候婷也只好闭上眼睛。
但现在不是有乐哥吗?
或者乐哥也可以解决掉我的老家的问题?那可比磊石庄的问题严重了太多……
祁候婷不想磊石庄被拆迁的原因,也并非社会成本问题,而是长期以来农村太穷农民太苦,苦到愚昧鸠拙,穷到鼠目寸光,必须由有识之士给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这条光明大道显然并不是钉子户。
矛盾不?
矛盾。
说到底,祁候婷的思想并未深邃圆融并自成体系,还经常有一些念头互相冲突。
无法自圆其说,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思想者永远是痛苦的。
此时祁候婷的脑袋就有些疼,她抬手用力地摁了摁后脑勺,感觉缓解了好多,这种疼也是有些习惯了。
于乐提出的以理想国为主题的故事创作,倒是直截了当地给祁候婷指出了一条明路,或者在故事中可以达成一些理论?也算是把理念整理出来付诸路演吧,绝知此事要躬行。
毕竟乐哥想要的故事,乃至电影,不会是简单的故事和电影,并由此得名或者得利。
乐哥并不图名,更不图利。
说到底,祁候婷只是在外围观察于乐,或者她有作家的敏锐洞察和探索求真,因此发现了一些无法解释也不可理解的特质。
换言之,祁候婷对于乐并不了解,却有着盲目的崇拜。于乐对祁候婷也并不了解,却愿意伸手拉扯她一把。
换言之,此刻的祁候婷和于乐,其实是互相点醒的……
“小祁,你先说说,王启安来藏马镇投资,或者胡总和钱总也会来投资,为什么不是好事而是坏事呢。”于乐笑笑提问。
抬头望千沟万壑,低头行小卒子过河。
事情总是要先做起来,才能在做的过程中逐步调整。
有时候为了前进,还需要后退几步。为了高高跃起,当然要要下蹲聚力。
动起来才有机会啊。
“是啊,我改变了藏马镇的面貌,上缴土地费和税收。近一点说,我手下养着四百多建筑工人呢,我创造了就业!”王启安觉得乐哥支持了自己,底气又足了。
“你剥削的剩余价值只有更多。”祁候婷张口就来,“你一个人赚的钱,比那四百多工人加起来还要多吧。”
你这是要跟我讲阶级斗争?
王启安被噎着了,终于忿忿说道,“不管我挣了多少,那四百人总是因为我而挣得多了吧?何况我还没挣到钱呢,乐哥我这可不是跟你催账哈!”
“可是你会把生活成本抬高,那四百人的相对收入不见得更多。那四百人之外呢,藏马镇有五万人口。”祁候婷又摁后脑勺。
“那也不是我的责任啊,我总不能把五万人都背起来吧,那是政府的责任!”王启安很无辜。
祁候婷顿了顿,觉得自己好像又针对王启安了,针对他就是太把他当回事,完全没必要啊?
世界如此美妙!
我又不是你家长,我犯得着教育你吗?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靠资本赚钱的,一种是靠劳动力赚钱的。中产阶级也是靠劳动力赚钱,只是他的劳动力卖得贵一些罢了,但与底层劳动阶级并无本质的区别。事实上有数据表明,发达国家的中产阶级,近年来一直是在萎缩的。同时也有数据表明,资本赚钱的效能是劳动力赚钱所无法比拟的。”祁候婷幽幽说道。
“资本就是一头巨兽,狂奔而来,席卷而去。失败了如遍地的小黄车,成功了如滴滴杀人,都是资本这头巨兽在作怪。”祁候婷长吁一口气,显然是意犹未尽,却不愿意说更多了,好累的感觉。
在座八人,身家数百万的祁候婷或者是最穷的。
顶多比姚淑多些?
那就要看她搂钱的本领如何了,还要看钱老板的良心,希望不要跟著名的郎教授一样,教科书般的坑小三……
“成功了如滴滴杀人?”王启安还是很有学习的劲头的。
“滴滴杀人的实质,就是资本忽视安全责任,拒绝安全投入,企业缺乏监管的同时逃避政府监管,唯一的目的就是向资本持有者返回利润。总之,资本嗜血如巨鳄,食腐如秃鹫。所到之处有如饕餮盛宴,离开之时一片狼藉。就像你刚才说的,那都是政府的责任,赚钱却是你的权利。”祁候婷的眼睛大而平静。
王启安再次被噎,合着我还给她论证了?
“你就说说,我给藏马镇带来了什么后果!有没有我,会有什么不同。”王启安咬牙切齿。
“如果你不来投资,本地总是会生长出许多小企业家来,小企业家会带动更多就业和消费,产生良性循环,而不是一个人的贪婪和奢靡。”祁候婷直面问题,虽然说服力好像不是很强。
“我一个人能奢靡多少?许多个小企业家,奢靡的不是更多?再说我也没奢靡啊,你看我这鞋上还有泥巴呢。”王启安抬脚。
“奢靡不是问题,毕竟奢靡也是一种消费,会消费促进生产和流通。恰恰是你一个人奢靡不了多少,所以你把钱埋到地底下。”祁候婷觉得很难给王启安解释清楚,毕竟作家在写不在说。
事实上祁候婷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成文的句子。
“我去,我啥时候把钱埋地底下了,我老爸也没有啊,我奶奶都知道存银行呢,存死期的,利息高!”王启安忿忿的。
“过去的地主是把金银财宝埋地底下,这就压制了流通,抑制了就业,钳制了社会进步,所以封建社会两千年,农民的生活其实并无变化。互为因果,地主的生活当然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有钱,老有钱了,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的地主,是把金银财宝转移它方,尤其是房地产业。”祁候婷两眼迷离。
“小祁,你应该休息几天。”于乐打断了祁候婷。
“哦。”祁候婷笑笑,“乐哥是觉得我不适合招商引资吗,确实如此吧,心口不一是件痛苦的事情。”
“不是的,在招商引资上你很尽力。但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有了结果以后,拿回来给我看。启安没事的话,陪着一起去吧。”
Ps:没想着说教什么,能够引发思考就好了。如今的碎片化阅读,零散化知识获得,导致思考变成了一件难得的事情。一事当前,好些人其实没有观点,需要上网寻找观点,这是很可悲的。你今天思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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