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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的心在一点点滴血,眼前这个俊朗的人令她朝思暮想,令她又爱又恨。可是多么讽刺啊,她偏偏成了这个人哥哥的女人。他依旧如高高在上的雪莲花一样孤傲,他依旧如湖泊宁静从容,只是他心系这天下,心系着自己未来的疆土,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纳入未来之中。自己是他登上皇位的路途中遇到的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像是在归家的路途中瞧见了一只花蝴蝶,他只瞧了两眼,扑了几下,便风雨兼程地往家赶了。晏如最终把带着寒气的声音冻成了一把利剑,说道:“衎,你谋划了那么多,唯独忘了把我安置何地,你永远负了我。若你死在宋山煜的利刀之下,我不会替你收尸。”
“我不会死在他手里。”宋山潜道。
晏如说:“如果你真的当了皇帝,就成全我吧。”
“成全什么?”
“让我走。”
“去哪?”
“没有你和子城的地方。”
“我不准。”
宋山潜的口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突然有点害怕眼前这个小巧的女人突然消失在眼前,他声音嘶哑,艰难开口道:“一年前我放你走已经是大错——”
“你已经有了亦邻真班和我妹妹,你不要再这么贪心了!我厌倦了子城,厌倦了皇上和这里的尔虞我诈,我要离开这里,不代表着我会投入你的怀抱!我已经不是原来的何晏如了。这一年来,我杀了我的嫡母,杀了我的侍女,让我大姐和孩子母子分离,今夜绮妃会被毒蛇所伤,那也是我所策划。还有,孔明灯会烧到郑玥的寝宫里——今夜我要杀了她。只要我还在子城一天,我就会无尽杀戮下去。欺骗我的、算计我的,我都会一点一点还回去。”晏如恨恨道。
果然,远远从子城上方看去,郑玥的寝宫一片火光,浓烟滚滚,呼喊奔走声不绝于缕,慌乱一片。
晏如看见了宋山潜眼里那无法掩藏的失望,轻轻推开了房门,对宋山潜说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做你的谋士,为你争夺大齐的每块土地,再帮你杀了宋山煜。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事成之后,你放我走,给我自由。这就是我一直想说的。”说完便转身要走。
晏如很想再似从前一样站在宋山潜面前,可是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宋山潜的双手也不会再拥她入怀。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再也不能回到那一夜的青州客舍。
“一年前我放走你已经是大错——”宋山潜跨步上前,与晏如面对而立,身后的门再次扣上。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皇后娘娘!快!”遥远地传来奴才们的奔走呼告。
而紫宸偏殿里依然寂静,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偏殿里连一根蜡烛都没有,黑暗夺走了晏如的乖张和宋山潜的顾忌,两人却一句话也没说,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混着松柏与茶茗的气息幽幽钻进晏如的鼻子里,原本让晏如觉得安心的气味此刻却让晏如感到异常不安,时间就此静止了。宋山潜的声音依旧嘶哑,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桃花的手帕,还残留着宋山潜身上的淡淡香气,上面的桃花鲜艳依旧,好似那一年凌湖边盛开的桃花,桃花依旧,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了。
宋山潜率先开口道:“这手帕,物归原主吧。”
晏如接过手帕,却又转而抛之于地,洁白的手帕落在地上粘了灰,就好像晏如的一颗旧蒙蒙的心,晏如已经感觉不到疼,她一摸脸才感到热滚滚的眼泪在脸上纵横,似蚂蚁一般咬噬着自己的脸庞。她低头绕过宋山潜,低声说道:“告辞了。”
晏如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间一只手便抓住了自己的肩头,将自己转了个身,她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眼,只撞见了宋山潜两丸黑水银一样的眸子,来不及讶异,她就已经被宋山潜按压在了墙上,怕晏如的衣裳被墙弄脏,宋山潜还特意将手垫在晏如的后背。黑暗中她只听得见宋山潜跳得极快的心跳,像打鼓一般急促敲打着自己的心弦,她来不及多想,双唇便被两边柔软的薄唇覆盖上了。紧接着自己就被环绕在一个温暖而结实的胸膛里。迟迟未来的吻,魂牵梦绕的拥抱,都在此刻实现了。
这一刻,天荒地老。
这一年的想念,这一年的牵挂,满腔的爱与恨,不甘与不解,心疼与悔恨,晏如都在这个吻里感觉到了。两人都在拼命索取,宋山潜感到晏如打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更加汹涌地吻着她。晏如的呜咽声都被宋山潜如数吞进,这感觉是和宋山煜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那时她只想逃,只想躲,可现在,她只想把面前的人抱得紧些、再紧些。
红漆木床上堆着的稻草戳伤了晏如娇嫩的皮肤,破旧的床连床顶也没有,晏如直接看到了高高的房梁。月亮又从乌云里钻出来,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床边的影子起起伏伏,好像旷野中撕咬的打滚的狮子。晏如不觉得自己像狮子,而是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她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子城内的火光与他们都没有一点关系了。
郑玥的寝宫为木头建造,烧起火来毫不含糊,热浪一潮接着一潮,救火的太监们在这大冬天里汗流浃背,可一靠近火源,脸上的汗珠就瞬间蒸发了,热浪烧得人们睁不开眼,好几个柔弱的宫女已经被烟呛得涕泗横流,侍卫们都叫苦不迭,这火势见大,像来自地狱里极凶狠的恶魔,要将琴湖里的水烧开似的。所幸郑玥已经裹着打湿的被子被救了出来,但依然昏迷不醒。
大火到了后半夜才被扑灭,子城内一片狼藉。晏如从后院小门溜入,看见曲汾和采葛正在内屋等着自己,小银吊子里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是半锅奶香四溢的牛乳。晏如头饰散尽,头发似水草般凌乱地盖在背上,衣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脸红得要滴血一般,漂亮的眸子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