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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如进宫那天,八月二十。也算是一个好日子。下着些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人胳膊上,带了凉丝丝的触感。梧桐的叶子已经被秋风吹得枯黄,片片簌簌往下落,像金色贴片似的。
正如娥眉所说,秋海棠也只剩最后一拨花了,开败的花稀稀拉拉垂着头,一副颓废的样子。菊花却开得正好,何府摆满了一盆盆怒放的菊花。黄的、白的、紫的、粉红的、暗红的菊花在廊亭里摆作一排,也很热闹。
晏如已经无暇欣赏,一早就起来梳妆了。初次进宫,并不会遇见什么太多的妃嫔,但妆容服饰是一点也不能出差错的,凡事都有个度,打扮太艳丽出挑,难免会引人注目,树大招风,这是晏如不愿意看见的。打扮得太朴素,又难免让人看不起。
所以晏如今天穿了一件宫缎素雪绢裙,裙底有暗蓝色祥云图案,这些祥云绣得极密,足足耗费了绣娘三个月的时间。而领边和袖边都用金线滚了一圈金色,乍看之下没有什么特别的,仔细看去才能看出其中的小心思。
头发梳成凌云髻,露出自己雪白的脖子,大方而优雅。上面插了蓝贝壳制成的钿花,做成五瓣小花的样子。
娥眉惊奇道:“二小姐进宫,怎么这样素净?”
晏如不在乎道:“进宫第一天而已,又见不着皇上。”
远远的,晏如坐在马车上,眼见着父亲与大夫人和乌泱泱的家仆送别的身影越来越小,嘈杂声也逐渐远去,晏如放下帘子,不再看他们。
大齐皇宫宫室宫城周廻五里,百姓称之为子城。子城的正殿叫做大庆殿,是平日里举行大典的地方。大庆殿之南,就是皇上平日里处理政事的地方。大庆殿之北的紫宸殿,是皇帝视朝的前殿,每月朔望的朝会、郊庙典礼完成时的受贺及接见契丹使臣都在紫宸殿举行。
大庆殿西侧的垂拱殿,是皇帝平日听政的地方。紫宸、垂拱之间的文德殿,是皇帝上朝前和退朝后稍作停留、休息的地方。
后宫及后苑的堂有三十余座,有观赏牡丹的钟美堂,观赏海棠的灿美堂,四周环水的澄碧堂,玛瑙石砌成的会景堂,四周遍植罗木建古松的翠寒堂。
子城的正门为丽正门,丽正门装饰华丽,门为朱红色,缀以金钉,屋顶为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望光耀夺目。
晏如只是普通妃嫔,并无资格从丽正门进入皇宫。一下马车,就跟着迎接自己的姑姑一路沿着宫城墙向子城里走去。
子城呈工字型,南北对称,晏如所居住的降萼阁在中轴东侧。
引路的赵姑姑穿着合体的宫装,向晏如、采葛和娥眉介绍道:“那老前面才是我们皇上的大庆殿。咱们后宫的娘娘们,都住在大庆殿的东南边。皇后娘娘住的是东边的延福宫,绮妃娘娘住在移清宫……”
“赵姑姑,绮妃娘娘这个封号可真是好听呢。”采葛搭着话,顺势将一袋银子塞进赵姑姑手里,小声说:“姑姑走了许久,真是辛苦。这点银子就当请姑姑喝茶。”
赵姑姑本是不满这个丫鬟打断她的话,但转眼发现,这丫鬟极会看人脸色,她便喜笑颜开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不禁感慨于何府的出手大方。
“哪里的话,带各位主子进宫,是老奴的分内之事。绮淑妃的封号是皇上亲自拟的。”赵姑姑又介绍道:“本朝还没有贵妃,只有绮妃一妃。魏昭仪、盛婉容、窦修仪分别住在蕙馥殿、春锦殿和翠保阁。还有些个美人、婕妤、才人小主住在铅华殿里。”
娥眉走得有些热了,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赵姑姑瞅了她一眼,道:“呦呵,姑娘怎么出了这些汗?”
娥眉苦脸道:“姑姑,子城实在是太大了,我们都走了好一会儿了,路上连个宫娥都看不见。”
赵姑姑心里明白,新人入宫,难免会引起后宫佳丽的醋意,让新人从偏门走至宫寝,也算是给新人一个下马威。
而迎接新小主的差事,可以说是一件碰运气的事,若是能碰上个文静大方的主儿,便有些油水。若是碰上个刁蛮任性的主儿,一路上问东问西,那也得受着。
赵姑姑陪着笑脸,对晏如说道:“每个小主刚进宫时,都是没有轿撵可乘。小主回了降萼阁,可要好好泡个热水澡,放松放松。”
“多谢姑姑提醒。”晏如也走了许久,面上倒是很平静,语气里也没有一丝不耐烦。
“嗳,前面就是窦修仪住的翠保阁。”赵姑姑抬手一指右手边的一座宫殿。翠保阁外一片杨柳依依,还种了许多梧桐树,此刻底下铺满了厚厚一层金黄色的落叶。这些树木把翠保阁遮得严严实实,乍看之下根本就不知道里面住了一位修仪。
娥眉小声问道:“窦修仪怎么住的这样偏?”
“翠保阁清净,是一处好住所呢。”赵姑姑又道:“也不知道昭仪娘娘喜欢什么花,降萼阁里多的可是栀子呢。”
晏如朝赵姑姑微微一笑道:“栀子也挺好,芳香、洁白。”
赵姑姑解释道:“降萼阁里以前住的是先帝的吴淑妃。吴淑妃最爱栀子,所以种了好些,现在降萼阁里的栀子开出的花,一朵朵比碗口还大呢。”
采葛暗自里咂舌,吴淑妃的事情她听说过,所以隐约觉得降萼阁不详,但还是出言道:“吴淑妃最受先帝宠爱,现在二小姐也要住在降萼阁里,可不是预示着二小姐也要封妃?”
赵姑姑忙迎合道:“是呢是呢,昭仪娘娘的福气大着呢。”
晏如淡淡回道:“才入宫,就说什么封妃,没的让别人听了笑话。”
“妹妹有倾国美貌,封妃也是指日可待。”从梧桐树下走出来一个精妙无双的女子,一身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极为贴身,身材曼妙,若是瘦一分,便少了一点丰腴的味道,若是胖一点,又没有了柔弱无骨的美感。
孤傲清冷的脸上,一双含秋水的眸子格外吸引人,眼角带着颗红色的泪痣。她主动行了一个平礼,脆脆的声音格外动听:“妹妹就是新入宫的昭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