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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李建成薨,齐王李元吉薨,朝中不可一日无储君,李渊立子以贤,三日后封秦王为太子,掌管东宫,并让出军政大权,从今往后,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委任太子处决,然后奏闻皇帝。
剧|变发生在深夜,第二日,不少大臣一醒来,才知道这消息,极为惊骇,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秦王立下如此多的战功正是要削弱李建成的锐气,二人这争斗,非得有一人落败,才能有个结果。
就像那隋炀帝杨广,都是设计害死他兄长杨勇才夺了皇位,皇室诸子为争夺太子之位相互残害,已经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现如今,齐王府与东宫的子嗣被除了个干净,朝中原本太子与齐王的党羽,均是后颈凉风嗖嗖刮,只觉得接下来,那明晃晃的刀子就要斩了自己的脑袋。
然而,清了二人子嗣之后,新上任的太子殿下却一时间没了动静。
没有大张旗鼓地清党羽,也没急吼吼地招揽权利。
现如今的东宫安静如斯,日子风轻云淡的,仿若那几天前的刺杀是一场梦似得,雷声轰轰炸开之后,雨点就那么零星几下,没了。
就这样,都活下来了?
昔日追随李建成与李元吉的朝臣都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该上朝上朝,该过日子过日子,期间也是不断观察东宫状态,生怕这新上任的主子一个开窍赐他们个五丈红、鹤顶红,乱七八糟红红火火,然后全员一命呜呼。
也有以病为由不敢上朝的,兴许是觉得渡不过此劫要收拾细软准备告老还乡跑路;也有一声不吭就失踪的,理由应该同前。
而众人风声鹤唳之时,这掌大权的则懒得去管这些人的心思。
又是一夜,李世民穿着便服,再度来到了明月楼。
几年前“刺杀”事件东窗事发,明月楼一度受到打击,经营效益日益低下,换了好几任老板才勉强维持了基本的经营,如今,京城第一楼已经被对街的雁回楼取代,而这昔日独领风骚的建筑,成了个抒发怀旧之情的地方。
踏上台阶之时,李世民能听到脚下的木梯“咯吱”发响,大概是经费不足,无法维持往年的修缮水平,所有东西都似蒙上了一点灰败的颜色,黯淡无光了。
顺着台阶一路而行,到了最顶上,正是那望月台。
管楼的小厮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告诉李世民:“这位爷,今晚望月台被包下了,不接其他客人。”
李世民身后乔装的侍卫当即呵斥了声:“你这不长眼的奴才,也不瞧瞧是谁来了!”
那小厮一惊,眯眼打量了李世民,长安多年的生活让他瞬间认出这张脸是何人,登时扑在地上,哀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太子殿下驾到……”
“都在外面等着,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进去。”李世民吩咐一声,那小厮磕头如捣蒜一般,还极为殷勤地为对方推开了门。
望月台上,琴瑟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伶人细腻哀婉的唱声飘来,缠缠绵绵,黏黏糊糊。
谢玄是个爽利的人,这性子投在他的行为上,便是干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喝酒放得开,还喝的满堂红光他却面色如常。
这种腻歪的靡靡之音,他该是最烦听到的。
李世民撩开眼前的垂帘,便瞧见一张美人榻放在孔雀翎扇下,左右都是美人,一个轻摇羽扇,一个手捧果盘,新鲜的葡萄果实让那莹润如葱尖的玉指捻着,一颗颗送到榻上人嘴边。
那躺着根没骨头似得家伙可不正是失踪几日的谢玄,这货手里还抱着酒坛,喝的天昏地暗面颊飞红,怕是早醉的不知所以了,居然是穿着官服来此地玩耍的。
就在李世民眼皮子低下,那家伙咬了美人递上的葡萄,吃下去。
场中伶人唱:“黄粱一梦二十年啊~”
抱着酒坛子的家伙摇摇晃晃地,跟着嚷了句:“黄粱一梦啊~”
完全就是个醉汉!
李世民看那落魄的混账模样,有些气不打一处出,甩了那珠帘就走进场中。
他自带一身戾气,原本还咿咿呀呀的伶人见了他,登时不敢唱了,半张着嘴停在场上。
谢玄还无所知地睁着昏花的眼睛,不满道:“欸?怎么不唱了?今晚我给你送个大元宝,你就随意唱。”
可醉里朦胧地辨认了会,良久,喃喃说了句:“我真的喝醉了,居然看到世民了。”
这句话配着张泛红的脸,居然有些喜感。
李世民摇摇头,上前拉住谢玄手腕:“起来,你连着失踪几日,真当朝中是你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听到“朝中”,那懒成一摊的人立刻往回缩:“不去,我不要去。”
就像当年肚子疼不愿意去学堂的小谢玄似得,一个成年大男人居然撒泼起来,耍赖似得要躺平装尸体。
“谢玄,别闹了。”想起儿时,李世民胸膛中涌起一点淡淡的惆怅,可再转念,却想起自己来此地的原因,便逐渐严肃起来,认真告知对方“事不过三,今日已有人弹劾你为不臣之心,你是哪根筋打错了,礼数忘了个干净反在这花天酒地?”
美人榻上的醉汉皱着脸,单手捂着胸口,期期艾艾道:“心里苦。”
看到那愁苦的面庞,李世民难得有耐心地,单膝跪下来,好声道:“阿玄,回来吧,我已是太子,你回来,我定会好好待你。”
抱着酒坛子,那人眨了眨眼,没出声。
“谢玄?”又是一声唤。
终于,榻上人似有所知地转过头看向对方,这时,李世民才发现,对方眼中一片清明,其实是思维明了的。
谢玄望着李世民,一字一句:“建成若当了皇帝,也会是明君……”
一字一句,就如一柄利刃,缓缓隔开了表面的平静,不等对方继续说下去,李世民已经抬起手,破风一拳。
谢玄眼都没眨,就看着那拳头落在自己耳畔,将床榻砸出个坑来。
“这是我打下的天下!”终于,惨遭背叛的怨气伴着吼声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李世民觉得自己已经很宽容了,你为我至亲之人,却背离我而去,侍奉一个时刻提防我,要杀我而后快的人。
“你是背离我而去投奔了李建成,现在他死了,你该滚回来了!”
对,他只能回来了,否则也没有别的去处。
大概是那咆哮和怨气太深沉,前一秒还沉醉温柔乡后一秒却接连收到狂风暴雨似得冲击,谢玄有点懵。
暗沉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炸雷之声滚滚而来,暴雨如豆噼里啪啦打在屋檐地板。
良久,那似是被吓到的人,小声道:“他要害你,我知道。”
“天下不是你一人天下,老爷,秀宁姐,柴绍,还有你,甚至建成……他们都为之付出了。”
说着,谢玄一笑:“至于我,我先是背叛了你和秀宁姐,然后又背叛了李建成。”
李世民有些奇怪,觉得这话里有话。
可对方不给他问的,又道:“我谢玄,自谓不愧于天,不愧于地。唯独为了你李家之事,落得个不忠不义,二臣贼子的名声。”
说着,似是觉得冷了,颤抖一下,嗓音沙哑的:“后世如有所知,也定会诟病我之作为,还不如……”
“还不如,让我就此从这世道上消失,别丢人现眼了。”
说完,那人又面如死灰地,躺着不愿意动了。
“谢玄……”李世民唤了声。
可对方劈头盖脸一句:“滚,我现在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