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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贾琏和王熙凤的离开,荣国府好像一锅沸水浇了一桶凉水进去,感觉瞬间平静下来。
贾赦就是在这种平静的环境里猛然发威的。贾琏离开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想法,一直在准备着。反正在贾赦心里除了贾琏还稍有些地位,其余迎春贾琮和邢夫人统统都是物件儿一般的存在,还不如房里那些石头破纸金贵,根本就没想过他们以后在府里的日子怎么过。
先是找了以前跟着老公爷的旧部,这些人自从老公爷死后就一直憋屈着过日子,连子孙也跟着受气。内宅当家的上至老太太下至王熙凤没一个眼里看得见他们,贾赦自己糊涂,贾政也只跟些清客们谈古论今从不理睬,贾琏压根没拿他们当一回事。如今贾赦要用这些人,只给了些许甜头便一个个为贾赦马首是瞻。再拿了自己的帖子到衙门里,翻档案查私产,本来贾赦不过是想断了王氏和老太太的臂膀,不想清查之后发现好些奴才比自己还有钱,果断改变策略,不只要打杀人还要抄家捞一笔,干得更加起劲。
终于,万事俱备,贾赦悍然出手。命令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头们带着儿子孙子守住府门,自己领着一帮人将奴才们的家一家一家抄过去,那些往日得脸的奴才一个个被麻绳捆住,扔到贾赦外书房门口,绑到条凳上开打,直到打死了事。另开的黑油大门门口站着拿大棒和大刀的老国公亲兵,在这一天的下人们眼里比阎王殿还要可怖。
小一辈的宝玉、迎春、探春、惜春、贾环、贾琮和贾兰都被老太太拘在罩房里,由李纨看顾着。探春坐不住,不住走来走去,“外头人还没抄,自家人倒抄起家来”。宝玉一时说“我就知道那些婆子们都不是好的,活该抄了她们”,一时又说“好好过日子和和美美不好么,这样鸡飞狗跳有个什么意思呢”。余者众人都不说话。倒是迎春,虽然往日里和贾琮见都没见过几面,这会子倒坐到他旁边,见他害怕了便轻声安慰几句。贾环看见,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羡慕之色,看一眼探春,又怨恨的瞪一眼宝玉。贾兰靠在李纨身边,无声的安慰李纨,李纨见儿子这样,绷紧的心松了好些。闹腾吧,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就是闹腾到金銮殿上也跟自己和兰儿没多大关系,没了大爷也就这点好了。
前头邢夫人已经吓瘫了,被抬到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老太太先前还想问问她知不知情,见她那样直接将人撂到一边不管。连自己男人想干什么都不知道,废物!
王夫人一直问老太太怎么办,老太太心烦意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大脸皮厚不怕丢人,他们还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呢。老太太自己也明白,平日里看着是老封君说一不二,其实都是儿孙给面子,如今老大不给面子,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是,还得帮老大遮着掩着。此时此刻婆媳二人都后悔把贾琏夫妻放走,留他们在府里大老爷还有所顾忌,如今才刚走他那里就闹腾开了。
“你们二老爷呢,怎么还没回来?鸳鸯,你再去催催!”
鸳鸯带着哭腔回话:“老太太,大老爷在咱们院门口安了人,出不去。”
老太太气得直骂孽障,扶着王夫人和鸳鸯的手往外走,“我倒要看看有哪个敢拦我!”
在老太太院门口守着的是老公爷当年军中的两个长随和他们的儿孙,两人打仗回来之后就被赖家人挤兑到角落里,老公爷死后更是泯然众人,也就勉强比东府里的焦大处境稍微好那么一丁点。老太太还认得他们,当场掉下泪来,指责道:“你们都是以前跟着老公爷的老人,怎么能随着老大胡闹,败坏老公爷辛苦打下来的家业?如此,百年之后可还有脸面见旧主?”
老人尚且没说话,跟着的后辈们已经冷笑出声,虽没有僭越顶撞主子,不服之心已表达的很清楚明白。鸳鸯脱口而出“大胆!”后头一个小子嗤笑道:“这位姐姐好体面!认真算下来姐姐不过是门子家的姑娘,祖父父亲不过是个看门守房子的,又如何与我祖父战场上为老公爷挡刀拼命的功劳相比?凭什么到如今姐姐穿金戴银比小姐还尊贵,我妹妹却要整日里收马桶刷马桶?凭什么你父亲在金陵跟个老爷似的,连知府老爷都得给他三分情面,我伯父生病因没有好参生生病死?你家哥哥嫂子领着好差事,我们家的人就得没黑没白干活还要受欺负?我大胆?大老爷给我们个活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大胆?老公爷没了,大老爷是嫡长子,继承家业名正言顺,如今我照大老爷的吩咐办事,我凭什么不大胆?!”鸳鸯被人一句话堵住,再不能言语。
王夫人道:“原来是觉得主子亏待了你们,造反来了!”
那两个老人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叹口气道:“那位就是二太太吧,素日听闻二太太慈善不愧为贵妃亲母,如今一见可见名不副实。老太太也别怪罪咱们,实在是没办法,我们这些人老了不中用了,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难为大老爷还能想起来用一用。既有机会,总要为了儿孙拼一把,挣个前程,不叫他们饿死。再说,大老爷做的事不见得就是败坏家业,依老奴几个看来,这才是兴家之举。这个家终究是大老爷的,不过是几个签了卖身契的奴仆,老太太便是随了大老爷的意又如何呢!”
老太太气了个仰倒,哆哆嗦嗦指着他们好久,最后吐出一句:“罢了,随他吧!”转身回去。
王夫人干着急瞪眼没办法,只盼着贾政能快点回来阻止贾赦那个疯子。
那边,贾赦不拘亲疏远近先后抄了周瑞、王信、王善保、余信、吴新登等几个非常有头有脸的人家,又抄了白家(玉钏儿家)、叶家(茗烟家)、李家(宝*母家)等有人脉的人家,余者皆暂时不管。最后领着浩浩荡荡一帮人,直闯赖尚荣的府邸。赖尚荣是官身,听见主家大老爷到赶紧迎出来,谁知道贾赦根本不跟他废话,着人架到一旁,又让一帮粗使婆子到内宅将正经媳妇姑娘带到一个院里去,妾室通房皆不再管,如饿狼扑食般挽起袖子从里到外抄了个干净。末了,还捆了赖嬷嬷和赖大以及赖大媳妇,放话给赖尚荣,“眼里没主子的刁奴,今儿老爷我是以贪墨主家财物的名头带走的你爹娘奶奶,你有胆就去衙门告你家旧主”,扬长而去。
赖尚荣没那个胆子,只能火急火燎的去找贾政求说法,一时还找不到。想去求见老太太,结果派去的人被打一顿回来,说是大老爷派人守了所有的门,稍矮一些的院墙下面也站着人,根本丁点消息也不能进出。
最终,等贾政姗姗而来的时候,这场戏已经到了收官的时刻。凡被抄家的人男人全部被打死,女人被打了个半死,连赖大和赖大媳妇都没能幸免。唯一好点的是赖嬷嬷,没挨打,可惜目测也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自己儿子和儿媳妇被打,吓的。
贾政看着荣国府被贾赦闹腾成这样,脸皮青紫,有心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了老太太,多年没再见过的眼泪都重见天日。
老太太死气沉沉地问贾赦:“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贾赦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斜着眼睛回答:“这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的儿子儿媳妇都被人挤兑走了,还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起身就想走。反正在这儿也没事,还不如回去数钱分赃。
迎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子,拽着小透明贾琮离了座位,双腿双手齐哆嗦,用颤抖的声音叫住贾赦“父亲”。
迎春心里明白,自己毕竟是大老爷的女儿,经今日一闹,老太太这里已经彻底没了自己的地方。大太太愚笨在内宅里不能说得上话,凤姐姐走了,便是没了许多人,内宅也是二太太一人说了算,如果想好好活下去以后只有大老爷能依靠。纵然跟大老爷他们在一处,可能于名声有碍,可是现在这府里的三个姑娘如今在外头还能有多少名声呢?看现在到了年岁的自己就知道了,根本没听说有谁来提亲过。走一时看一时吧。所以奓着胆子喊了一声父亲,想着赌一把吧,若是大老爷管了最好,若是不管也认命了。
幸好迎春赌了。也许是贾赦这会儿心情好,听见了,回头了。疑惑的看着迎春和贾琮,迎春拽着贾琮充满期盼的看着贾赦。
贾赦好像才反应过来还有个女儿和儿子一样,“哦!你们俩也跟我回咱们马棚子后面的花园子吧,我还能管的起你们一口饭吃,没得在这儿看人家的脸色。”甩手领着儿子女儿走了,徒留下邢夫人接受老太太和王夫人的怒气。邢夫人再一想自己的陪房也被大老爷打死打伤,想死的心都有。
贾赦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对贾政留下一句:“今日死了这许多人,二老爷若没事,就到衙门里报人头数交银子吧,库房随便花,拿我的帖子没关系。”
贾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打死我的人还叫我替你扫尾巴?简直欺人太甚!
至此,贾赦釜底抽薪之后,荣国府这一大锅沸水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连元春接二连三的赏赐也没激起多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