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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七醒过来了,便是见多识广的军医长也赞少见,说他体壮意坚。
那头卧在床上养伤的侯庆非要过来探望,还是吴魁劝住他,说是阮小七娘子在旁边伺候着,咱们外人还是不要打搅的好,侯庆这才罢了。
表面是拿着谭雅说事,其实根本原因是吴魁觉得这帮兄弟实在给自己丢了人。
盖因阮小七那时才醒过来,谭雅是人家娘子,女娘又惯爱哭,郎君醒来喜极而泣大家也都能理解。
可那又黑又粗的张大丙跑到阮小七床边,伏在床边也跟着呜呜哭起来,口里还喊着什么要是小七哥没了,自己也不活了之类的傻话。
想来阮小七昏迷,张大丙心里后悔的什么似的,恨不得自己替阮小七挨那几箭,这些天他也是水米未沾,熬得够呛。
张大丙喊得声音之大,嗓门之粗,便是离着老远都听得清楚,更何况屋里的这些人,惊得谭雅都忘记了哭。
阮小七本不打算理他,看他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是真伤心,只好一边歇气一边慢声道:“行了,大三七,我没死你都给哭死了。再说,你可别跟我去,我就喜欢女的,棺材里没地方放你。”
谭雅一听这话就觉得刺心,急得拦住,对阮小七道:“你赶紧住口吧,这伤口一动就要出血的。”
转头又让吴魁将这些激动的兄弟都请出去,军医长说了,这伤需要静养。
这一大堆人个个嗓门大,呱噪得很,帐子就这么大点儿,这帮膀大腰圆的粗汉子都闷在这里,人连气都喘不匀,还能养个什么伤。
又拉又劝的,好容易其他人都出去了,帐子里终于只剩下了小夫妻俩。
阮小七说完了张大丙确实有些气短,他这回元气大伤,便也不再张口说话,只将谭雅的手拉住,示意她陪自己躺着。
谭雅哪里肯,这帐子里人来人往的,被人见到可不是要羞煞人。
偏碍着阮小七的伤口又不敢与他拉扯,谭雅正欲好言相劝,让他自己躺着好好歇歇,抬眼看到阮小七眼里的哀求。
她顿时心一软,管他谁说呢,反正到了这个地步,生死之外,其余都是小事,如此一想也就顺了他的意。
阮小七还好,睡了这些天根本不困。只是看到谭雅面色憔悴,想必这些天根本没休息,就装作被这群人闹了一番,体虚难支,闭上眼睛养神。
谭雅靠在他身侧,那种有他在就心安的感觉又回来了,心里一松,这些日子也确实熬坏了,很快就睡得沉了。
阮小七听得她呼吸绵长,知道是睡熟了,这才睁眼侧头看她。
其实刚睁眼看是谭雅时,阮小七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府,心道这必是二哥将她送过来的。
以前他就想过,一旦自己有了不测,那是必要将谭雅也弄过来陪着自己的。
只是真到了这一天,阮小七发现心中并没有想象的开心,反而酸涩得发疼:呃,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是哪日,小芽儿过了生辰吗?
等谭雅转头回来,阮小七看见她哭红的眼睛,憔悴的面容,心头一紧:她这是恨我吧。
我自己为救兄弟丢了性命,却要把她弄来陪葬,以后喝了孟婆汤是不是就再记不得我了。
于是阮小七后悔了:早知道还走什么后门,就该成亲之时就圆房的。岁数小就小吧,我看小芽儿天生的骨架小,肉还是有的。要是早那样的话,现在也能有个孩儿,二哥就不会给她送过来的。
倒时候我就在这里等着她,等她给孩子养大,老了也入了土,我们一起投胎,下辈子依旧做夫妻。
还没待阮小七后悔完,谭雅发现他竟然睁开了眼睛。
她“啊”的大叫一声伏到床边,仔细盯着看了半天,发现真不是自己眼花,阮小七真的睁开眼睛了。
只是见到此景的她却没心思高兴,还以为阮小七这是回光返照了,心头一凉,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找军医来看。
等呼呼啦啦进了一大群人,军医、吴魁、周老三。。。阮小七知道了,自己不是在地府,还活着。
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谭雅,阮小七不由心下庆幸,亏得自己命大,要不这么好的谭雅,放手自己舍不得,让她跟去又心疼,真是左右为难。
李瑾闻听阮小七醒来,有些心酸又松了口气。他既不愿看到谭家大娘子被陪葬,又不愿对不起阮小七。
只是他心想,要是自己娶了谭大娘子,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做出让她陪葬这种事的。这么一想,不免又为谭大娘子嫁给这样的狠人难过了。
这般精雕细琢的谭大娘子应该是每天活在风花雪月的诗情画意中,而不是出现在这满口粗话、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军营里。
她这双手不该用来做下人才干的伺候人的事情,而是该在花园秀亭中写诗作画;
她不该是跟那些粗鲁硬汉讨论如何包扎伤口,而是该在诰命贵妇中斯文地交往走动;
她不是该在这粗陋的营帐里裁衣做工,而是该在正堂大院中管理家事的。。。
但李瑾也不得不承认,虽然面貌姣好、柔声细语的谭雅和这营地里的粗犷格格不入,可是因为阮小七,她融进了这里,看着并不突兀。
谭雅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已是傍晚。
看着握着自己手的阮小七,谭雅心里一惊,忙伸手往他鼻下一试,有气,这才放下心来。阮小七睁开眼,歪头看着她笑了。
阮小七脸色还是不好,瘦的都没肉了,这一笑,让谭雅说不出的心疼,她像小猫儿似得,将脸贴到阮小七的脸侧,轻轻蹭着,无比庆幸他还活着。
夫妻俩说都没说话,却觉得此时此刻说不出的温馨,结果煞风景的某人进来了。
帐外守着的亲兵见周老三过来,才要通报,被周老三一把拦住,示意自己看看阮小七就走。
结果掀开门帘子一眼看到人家小夫妻深情对视,周老三是此间个中好手,自然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
只是进来了总不好立即就走,“咳咳”了两声,又打量一番阮小七,见他虽然脸色不好,精神还是不错,
点点头道:“唔,好,是个爷们样,既然还能有心情亲亲我我,那必是恢复的不错。
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不过三弟,你掂量掂量,不急在一时,破了伤口又要发烧可是麻烦。”也不顾阮小七的怒视,飘飘然走了。
谭雅害羞的同时,也十分痛恨周老三将自己找来的意思。
早先阮小七伤重,她心神意乱,根本想不到。等阮小七醒来,谭雅回头再想,不由恨上了,
暗骂:你周老三想做什么兄弟情深,怎么不学那张大丙一般,自家陪葬不是更好,偏要拿我的性命做人情!
我愿不愿意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哪有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
阮小七一看谭雅的脸色不对,心思一转就明白她这是知道周老三将她找来的打算了。
他沉吟一回,低声道:“你别怪二哥,要埋怨就埋怨我心狠吧。是我要的,二哥不过是按我的意思办。”
谭雅闻言大惊,抽回自己的手,指着阮小七问道:“什么,难道你之前与他说了什么?”
阮小七闷哼一声,谭雅不觉有些心软,不由自主地将手又放回到他手中握着,但一想到阮小七这般对自己,就扭过头去不肯看他。
阮小七叹了口气,将没成亲前自己与周老三的话说了一遍,然后道:“你看,二哥其实就是按我的意思来的。”
这话是把周老三拉出去了,只是把阮小七给扯了进去,非但没让谭雅释怀,却让她伤心起来。
谭雅本不想再理他,偏阮小七一副求求你的可怜样子,不由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
若是以前的阮小七,那必要摆出惯常的无赖相,还得说什么让你陪葬是看的上你的气人话;
可是如今的阮小七回想起自己这番话语也有些惭愧,怎么就舍得将俏生生的谭雅陪着去呢?
再看谭雅这些天熬得消瘦模样,阮小七前所未有地郑重道歉:“小芽儿,是我对不住你。”
谭雅却依旧不肯就此放过,追着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阮小七摸着自己手里的小手,心道:原来都摸不到骨头的,现在却一把都能查出来几根,可见小芽儿瘦了多少。
听谭雅追问,缓了口气,抿抿嘴道:“要说再不会,那我是骗你。实话说,我现在也不知道。
但我一想到你另嫁他人,心里就受不得。所以,小芽儿,等我好了,咱们赶紧圆房吧。生上个十个八个,有孩子替我看着你。”
这生子之事也谭雅心中盘庚许久,此时阮小七张口就是十个八个,她一下子害羞起来,嗔道:“你当我是兔子么,还生十个八个!”
阮小七正为谭雅的追问为难,见她被自己的话拉着走了,不顾胸口疼痛,赶紧做出好奇的模样,问道:“你怎么知道兔子能生这么多!”
谭雅得意起来,讲起自己在元洲乡下怎样养兔子,又说和二娘子两人去给兔子割草,结果下大雨还走丢了的故事,倒是忘了开头讨论的问题。
等过后她想起来时阮小七又睡着了,看着睡得喷香的阮小七,谭雅气了个倒仰,此谈话算是无果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