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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清晨,马小山走出了客栈,紫裳还在熟睡,马小山想出来找些吃食。他想要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望仙楼虽也卖早食,却不卖包子面条之类,那里的厨子做的早饭太过精美,而马小山想要的只是一碗热腾腾的烂面条。
马小山走在路上,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已是正月初一,那勤快的商家已经抬出的新鲜的菜品在卖,他们肩头的扁担沉重而坚实,随着他们的走动一颤一颤的。
马小山心头也有一副扁担,那是副仇恨的扁担,一样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他本就是为仇恨而生,他固执而偏激的生命,因为这一副仇恨的重担,变得更加沉重。
别人也许在羡慕马小山的悠闲,可是他们却绝不会想到,马小山心头的重担是多么沉重,仇恨本就比菜蔬沉重,更何况小贩们有卸下担子当街而立的时候,而马小山心头的仇恨却没有,如果他卸下了担子,那岂非已是一个死人?他的仇人还没有死绝,他新的仇恨已经在滋生,这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苦难的轮回,轮回的另一头,也不知是否有幸福和甜蜜。
马小山并没有看见卖烂面条的摊子,他先看到了一道横幅,横幅用白布做成,长有丈许,宽三尺,上面赫然用红色写着字,白布苍白得像马小山的脸,鲜红的字像是从这张脸上流下的血水一般。
马小山纵然不认识字,也可以听周围看热闹的人念出来,也可以听周围看热闹的人讨论。
“马小山,有种来长乐坊前的空地!”一个人慢慢的念道。
“马小山?莫不就是那个杀死南宫冷的马小山?”一个人问道。
“正是。”另一个人答道,“知道是谁拉的横幅么?”
“好像是马帮的人。”
人们正在小声的讨论着,马小山已是高高的跃起,一把扯下了横幅,他的心头激荡气愤,他的仇恨绝不允许有人拿来观赏把玩,这横幅已是对他最大的挑衅!
长乐坊前的空地上,已被人用圆木连夜搭建了个擂台,擂台上竖着的旗子上面,写着大大的“马”字,台子上站着一个人,穿着白麻布的衣服,头上也扎着一条白巾,他的手上拿着一柄刀,乌黑的刀鞘,乌黑的刀柄,正是那马帮燕五郎。燕五郎在台子上踱着步,踩得擂台咚咚作响,不时的向街角张望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般。
台子下面早已围满了人,甚至连空地旁的屋子也打开了窗子,人们在窃窃私语着,说着关于马帮和马小山的一切。
“听说那马小山被南宫老怪盯上了,已是半个死人,为何马帮仍要出手?”
“听说最近那马帮势衰,金钱帮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听说燕五郎是马帮一等一的用刀好手,一柄钢刀舞得甚是厉害。”
“听说……”
燕五郎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听着嗡嗡的低语声,心头不禁烦闷起来,太阳照在他的头上,使他觉得如遭火烧,头上不免慢慢的沁出一些汗水,手心里也在不停的往外冒汗,他松开握刀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水,然后重新握在刀柄上,刀柄上一片凉意从手心传递出来,他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忽然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整个场面突然一冷,却看街角走来了一个人,一件灰色的麻布长衫,一双浑浊的眼睛,他的脚步艰难而沉稳,他的拳头正握得发白。他手中提着一卷白麻布,布上有着红色的字迹,他的脸就如同那白麻布一样白,他的血就像那红色的字迹一样红,马小山终于来了。
人群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路,马小山在众目睽睽下走向擂台,在距离擂台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并不是不敢前进,只是他的心头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马帮已经势衰,如果打倒燕五郎,那么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马如令,可如果马如令也死了呢?他的仇是否已经得报?当然还有雁云飞,可是如果雁云飞也倒下了呢?马小山一时竟迷茫了起来。
燕五郎站在擂台上大声的叫了起来:“我是马帮的燕五郎,马小山速速来送死!”
燕五郎大声的叫着,把马小山从迷茫中拉了出来,现在已是生死相搏的态势,已经容不得他迷茫,高手过招多一分迟疑便多了一份风险,马小山不愿冒险,他知道紫裳还在等着他,他还要回到望仙楼去找紫裳,所以他绝不能死!
马小山动手了,似是提起了勇气一般,快步的冲上擂台。
燕五郎的刀也动了,银光一闪,一片银芒已似雨雾般护住了全身。
马小山却不急,围着燕五郎,豹足轻点转起圈来,这是他与南宫冷决斗时所悟出来的招式,此番正好在燕五郎的身上尝试。他一边转圈,一边用虚招试探,燕五郎看得焦急,一刀向着马小山的肩头劈了过来。
马小山豹足一点,却是不接这一招,人已蹿出了丈许,然后一个鹞子翻身,直打向燕五郎的腰眼。燕五郎挥刀便格,左手一拳也已打出,正砸向马小山的太阳穴。
马小山清啸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跃将起来,拳头自上而下,正取向燕五郎的百会穴,燕五郎挥刀抢上,一刀挥向马小山的胸口。马小山人在空中,想要收势已是不及,胸口中了一刀,登登登退出了三步,但看马小山胸口的衣服已经划过,皮肤已经被划开,伤口却不深,乃是他在落地那一刹那急急后退,卸开了燕五郎的一刀之威。
马小山望着燕五郎,一双眼睛已变得赤红,仇恨的火焰已在他体内呼呼的燃烧,对周围的一切他已失去了感觉,他的眼里只有燕五郎!只见他形如山猫,后足直立前足轻轻点地,一双手呈爪状,正是一式狸猫扑树!
燕五郎只觉那眼前一花,不退反进,弓步上前,一刀袭向马小山胸口,马小山疾疾变招,脚在燕五郎的膝盖上一踩,竟是一招喜鹊登枝,然后手往燕五郎的脖子一按。燕五郎力已使老,新力未发,一时间竟躲避不急,只觉得后颈一阵酸麻之感,头一晕,已是登的一下栽倒在地。
马小山翻身落地,对向燕五郎,燕五郎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一柄钢刀又护在了身前。马小山见一式建功,也不敢怠慢,忙又使出了一招双手贯耳,双拳直直向前捣去,燕五郎慌忙一刀斩向马小山的手腕,马小山手腕一收,前脚后撤,一式退步八门打出,正砸在那钢刀上,刀锋一偏,使马小山避了开去。
燕五郎站定身形,又是一个弓步劈砍,疾疾逼向马小山面门,马小山当即往前一扑,扑倒在地,双手握着燕五郎的脚踝,用力一掀。燕五郎当即凌空飞起,落地时却正是要斩向马小山的后背,马小山就地一滚已经滚出了丈许,才又站起身来。
“好!很好!”燕五郎说着,手中的刀又舞动劈向马小山。
“好什么?”马小山答着话,又是向斜方避让开来。
“好一个马小山,敢接老子的钢刀,老子在祁连山杀人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小叫花!”燕五郎变劈为削,直取马小山腰际。
马小山左手一拍将那刀身押低下去,右手直捣燕五郎面门,一边道:“我在山中苦练了十年武功,绝不是为了死在这擂台上!”
是啊,马小山已练拳十年,又经历了生死之苦,他这么做绝不会是想死在擂台上。
可是燕五郎又怎会放过他?他的心中也早已埋藏了仇恨的种子,随着马帮的势衰,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他也已被仇恨的种子布满了全身,他此刻只想杀了马小山,然后和马如令一起再去对付金钱帮,马帮一统边城的日子已经过去,他要夺回来。
燕五郎跟随马如令已有十余年,在马帮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马如令的财物便是他的财物,马如令的兄弟便是他的兄弟,马帮百年的基业正是他与马如令的兄弟用血和汗铸就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马小山将它摧毁!
燕五郎的刀又劈了过来,马小山小心的回避着,然后再还以雷霆一击,燕五郎有仇恨,马小山也有,他的仇恨伴随着屈辱,这些仇恨已经在他的心中埋藏了十年,燕五郎又怎么会懂?他固然毁了马帮,可是马帮也已经毁了他一生,他已注定是个局内人,他已注定为仇恨而生,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总是将着仇恨拿出来,慢慢的舔舐,像山中的孤狼舔舐伤口一般小心,那是苦涩的滋味。
所以马小山来这里绝不是送死的,他是来寻仇的,他的仇恨已将他这个人煅烧得固执而偏激,谁是他的仇人,谁就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便是生命。
燕五郎还在与马小山打斗,远处忽然传来了呼喊声,燕五郎和马小山均是一怔,然后循声望去,却看到远处火光闪闪,正是马帮总舵的所在,马帮的总舵竟然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