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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无用转身对向马小山,捂着胸口喘息了片刻,同时端详着马小山,想着这个双眼浑浊的年轻人与自己到底是有什么仇。
“你是前些时日的小叫花?”姚无用似是找到了答案。
“正是我。”马小山答。
“我与你可有仇怨?”
“你我并无仇怨。”
“那为何来我的饭馆闹事?”
“因为你是马帮的人,这里是马帮的分舵。”马小山说话时,又扬起葫芦喝了口酒,“我与马帮有仇怨,所以要来寻仇。”
“是何仇怨?”
“十年前我的朋友死于马帮之手。”
“只怕你走不出这小西天!”
姚无用说着,再次动了起来,一个弓步冲拳直取马小山面门,马小山转动身体避过这拳,揉身而上,长拳对向姚无用的胸口。姚无用大惊,所幸力未使老,赶忙双臂回撤交叉于胸前,封住马小山的拳路。马小山见一击无效,正欲换拳击向姚无用的腹部。姚无用赶忙双拳下压,一式“马步双摘档”使出,接下了马小山一拳。
马小山长身而立,向后跳出,姚无用顺势向前弓步出拳,两拳变掌,力达指尖,一记双抢手攻上,马小山再退一步。
两步之下,两人的距离已经拉开,姚无用脸上忽的浮现出笑意,右脚发力继续前冲,双掌变拳,如猛虎出洞,直逼马小山,正是那小罗汉拳中攻势最猛的“双手贯耳”。这一拳打出,马小山正在退步,步伐不稳,姚无用自问马小山已无退路,定会吃上这一拳。
不料马小山撤步成弓,右拳竟迎着姚无用左边拳而来,方寸之间寸劲发动,身向左转,让过姚无用的右拳,右拳却与姚无用的左拳对在了一起,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姚无用的左臂竟以诡异的角度弯曲起来。
想那马小山的拳头是何其硬,想那寸劲的力道是何其迅猛,姚无用又是全力迎上,这其间产生的力量有多大!莫说是姚无用的胳膊,便是石头也得裂了开来。
姚无用已是痛不欲生,抱着左臂在地上打起滚来。周围的人都吓得傻了,他们看着姚无用的痛呼竟一时觉得气滞。马小山却还不够,他走上前来,俯身一把抓住姚无用的衣襟,开始一拳一拳的砸向姚无用的头脸。
马小山的拳每砸一下,姚无用便痛呼一声,随着这拳头的节奏,竟似在为这拳头喝彩。渐渐的,姚无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了声息,但看那头颅,脸面竟已是凹了进去,眼看是不活了。
马小山起身走出小西天,一时间竟再也无人阻拦,俱是看得胆寒了。
马小山走在路上,他的心情好极了,这是他出山以来赢得最轻松的一次,之前几次每每打完都会疲倦异常,可这次不同,如果不是为了摆脱官府,他甚至想要再寻一处马帮的地盘打上一场。
“寸劲”的习练,不止使马小山的拳力具有技巧,同时也让马小山学会了“圆转如意”的法门,搏斗中,马小山的像只陀螺,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卸开了许多本该击中自己的攻击。
马小山一路步履轻快,眼看到得城门,却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影一身紫色粗布衣服斦紧紧的裹在身上,勾勒出胸口到腰间的曲线显得非常好看,头发挽起,差着些许珠花,不是紫裳还能是谁?
只见紫裳在原地踱着步子,似乎很是焦急,她向城里的方向走两步,似又改变了主意般向城外走去,刚走出两步却又转了身,又向城内走来。而她姣好的面容,此刻正是秀眉微趸,小嘴紧紧的抿着,似是有极重的心事。
马小山迎了上去。
“你来做什么?”
“等你。”紫裳看到了马小山,竟然笑了起来,眉头也早已舒展开来,一双眼睛弯弯得像是初一的月亮。
“等我?你不怕再被马帮抓住?”马小山有点诧异。
“怕,非常怕。可是我更怕你出事?”
“我出事?我能出什么事?”
“你走了以后我便想着你,怕你被马帮打垮,怕你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找到个藏身之所。所以我吃了些酒,便出来寻你。虽然知道你不会跟我走,可哪怕能看上你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不会被马帮打垮的,因为有些朋友似乎不想我被打垮。”马小山忽然朗声道,“你看那个卖红薯的老汉,方才他还在小西天,此时已到了这里,他在路上一路追赶我,连红薯掉了都顾不上捡,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好笑得紧。”紫裳附和道。
那卖红薯的老汉闻言,脸上一滞,便匆忙收齐摊子,推着小车走了。
“还有那卖糖葫芦的和买糖葫芦的,他们本也在小西天门口,此刻也追到这里来了,却还是没有买成,你说奇怪不奇怪?”
“也许人家觉得在城门附近买的糖葫芦各位香甜。”紫裳似乎已经明白了马小山的意思。
但见那二人闻言,如遭五雷灌顶,竟原地不动了,四只眼睛齐齐望向马小山这边。
马小山却动了。
只见马小山豹足连点之下,形如鬼魅,快如闪电。几步之间已来到了那卖糖葫芦的身边,举拳便砸,那卖糖葫芦的情急之下,竟使那插着糖葫芦的棍子封格。
寻常卖糖葫芦的多是木棍竹竿,马小山一拳开山碎石,这棍子如何挡得住?就在大家都觉得那卖糖葫芦的必是木棍断折挨上这一拳时,马小山的拳已是落在了木棍上,竟发出了金铁相交的声音。
随着这一拳,糖葫芦掉了一地,棍头缠着的布也被震碎开来,却是看到这哪里是木棍,分明是精铁铸造的长枪。
那卖糖葫芦的倒退了两步,稳住身形,忽然说道:“哈哈哈,阁下不仅眼力好,功夫也是俊得很!”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马小山说话间,周围又忽然蹿出六七个人来,把马小山围在了中间,那卖红薯的老汉也在其间。
“我们是友非敌,还请放心则个。”卖糖葫芦的打着哈哈。
“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一群喜欢跟着我的朋友。”
“可我们却将阁下当朋友,因为我们的敌人都是马帮。”
“马帮在这边城里竟还有敌人?”
“在下金钱帮城南堂堂主花不平。”那卖糖葫芦的说着,便是一个抱拳行礼。
“最近要和我做朋友的人好像有点多。”马小山苦笑着摇头。
“多点朋友总好过多点敌人。”
“可是我并不想交朋友,尤其不想交有帮派的朋友。”
“阁下可以不拿我们当朋友,我们却已将阁下当朋友。”
“现在莫非交朋友都是强求的么?”
“若是这朋友值得一交,便是强求也要交得。”
“我并不值得一交,我只是个叫花。”
“可阁下穿着干净的衣服,还有酒喝,怎么看都不似叫花。”
马小山愕然,他忽然发现紫裳为自己做了如此之多,多到让自己脱离了叫花的身份,甚至已经有了“人”该有的样子。
上一次让他有这种感觉的正是儒生。
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回报紫裳。
他甚至连满足紫裳不去寻仇的愿望都做不到。现在这个女人就在这里,她大可以不来,可以去寻一户好人家,寻一个爱她的男人厮守下半辈子,她的男人会为她寻来吃食,也会在天将要黑的时候回到家来,不需要她的等待与焦急。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现在她正冒着被马帮抓回去的风险,为了马小山踱步,为了马小山惆怅。马小山醉酒的日子里,她照顾着他的起居,为马小山置办衣服,为马小山买酒,把马小山从一个乞丐打扮出了一副人样。
马小山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连她那让马小山不再寻仇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马小山忽然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若自己是人,为何会对紫裳的好视而不见?
若自己是人,为何会愧对紫裳的好?
若自己是人,为何不与紫裳好好的过日子?
马小山的心头乱了,自己若是不寻仇,那他便愧对了儒生,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朋友都可以愧对,那还算是人么?
想来想去,马小山只觉得头大如斗,只道自己里外都不是人。他忽然转身,下定了决心般的向城外走去,全然不顾身后金钱帮众人。
“阁下慢走,花不平改日定会拜访阁下……”花不平说着,竟似已看透了马小山的心思,主动告退了。
马小山浑然不觉,走出城门,竟向着陆家嘴子的方向走去,紫裳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向着陆家嘴子行去,仿若夫妻二人,妻子跟着丈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是啊,家。马小山心中早已将陆家嘴子的小屋当作了家,紫裳又何尝不是?马小山此番出来本想回到山中,他在寻仇,寻马帮的仇,这样的身份下他总是不想拖累了紫裳。可是紫裳如此的好,要求如此的简单,马小山又如何忍心拒绝她,让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