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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外官道,已是入夜。
北风呼啦啦的吹着,卷着入秋的寒意,顺着所有能找到的缝隙钻进骨头里。
道旁一个摊子,像祭祀的供案一般整齐的摆放着几个羊头,羊肠羊肚羊肝等下水分门别类。
桌后坐着一个老汉,戴着白色的小圆帽,面前放着案板和刀,正一刀一刀的胡乱的切着一截羊肠,然后随手丢进身边冒着热气的大锅里。
这是一个在西北边城最普通不过的卖羊杂碎的摊子,赶路的人从官道骑着快马而来,要上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吃上几口酸辣的羊杂碎,可能再喝上一碗劣质的酒,然后翻身上马,像来时一般匆匆赶路,再也不会记起这里。
此时摊前正坐着一个食客,端着碗,一口一口小心的唑着碗里的热汤
青年在这里显得很特别,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骑马,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微凉的秋夜里还穿着草鞋。他每一步都走得似乎很艰难又很沉稳,他身上披裹着已经不能成为衣服的破麻布片子,用草绳胡乱的扎着头发,就这样来到了摊子旁。
“花子莫要捣乱,坏了老汉的生意,这里没有银两,你去其他处讨吧。”卖羊杂的老汉不满的开始轰赶,食客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看着青年的样子有点发愣。
青年舔了舔嘴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食客开口说话了。
“你……是城北马帮的韩三爷罢!”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韩某,你是?”韩三爷开始有点好奇了。
“十年前正晌午可是你在马帮门外当值?”
“俺日日正晌午都在马帮门外当值。”
“十年前可曾有一少年独闯马帮你打了他一十三拳?”
“凡入马帮不报名号出言不逊的我都要打上他一顿,我韩三爷吃的这碗饭,使的就是这膀子力气,何须你来过问!”韩三爷说得得意,心中却有点被问得烦了,打算不再理会眼前的少年,继续喝他没喝完的羊汤。
然后,一个黑黢黢的拳头就忽然在韩三爷眼前变大,直到遮住了他全部的视线,紧跟着而来的是鼻子一酸,他听到自己的腮帮子不堪重负的咯吱作响,最后他倒在了地上,酸痛的感觉才从面前传来,鼻子一热,眼前冒着金星。
“我就是来还十年前这一十三拳的,我叫马小山。”这时马小山才缓缓的说道“现在你还欠我一十二拳。”
卖羊杂碎的老汉翻着白眼瞪的一声把切肉的刀子立在了案子上,韩三爷是他的常客,本名韩三虎,是马帮白天里看门的泼皮,每日当值过后都会来这里喝碗汤吃个羊头当作晚饭,寻衅斗殴在这边城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立这把刀子只是告诉来人,打归打,不要砸了我的摊子的意思,老汉我两不相帮。
韩三爷跌撞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鼻血,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大意了被人得了手,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甚至没有看到马小山如何出的拳。
二人面面相对,韩三爷和马小山也渐渐踱步远离了老汉的摊子,边城无法无天却也有自己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却不能扰了他人。
“十年前,你们和城西锦衣帮火并,杀了我的朋友儒生,我去为他报仇,你拦住我,我冲了一十三次,你打倒我一十三次,我今天还了这一十三拳,还会为儒生报仇去的。”
“马帮的马家堡不是你可以打得进去的,何况你现在还过不了我这关。”
“我可以拼命。”小马说着话已经开始动了,左脚蹋前一步,拳头已经送到了,韩三爷已经恼了,拔出刀子去格,这一拳就打在了刀上。
肉的拳头打在铁的刀上,;发出了铿锵的金铁交鸣之声;后刀就碎了,韩三爷只是一个门卒,刀也不过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朴刀,刀的碎片夹着拳头,再一次落在了他的口鼻间,鲜血伴着飞落的牙齿以及那熟悉的酸痛感再次袭来。
下一次拳头落在腹部,在韩三爷因为面部的酸楚开始捧脸的时候,马小山的下一拳已经如同马车一般砸在了他的肚腹之间,砸得韩三爷忽然想要呕吐,他小口唑进的羊汤已经大口的吐了出来,甚至从他的鼻孔流了出来,他开始习惯性的去捧自己的肚子,人在挨打时总是会做一些下意识的行动,哪怕这个动作本不能消除任何痛苦。
第三拳已经送到。
就是如此之快,打在了韩三爷的下颌上,他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牙齿的碰撞发出了巨响,更让韩三爷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下颌的碰撞让他已经无法顾及其他,跃空,落地,重重的人和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没有人能在这一拳下还能完好的站在那里。
马小山停手了,对面已经是个毫无抵抗力的韩三爷,
马小山艰难的扶着韩三爷靠坐在路边的树桩上,然后开始说话了。
“我现在不打死你,给你讲讲我的故事”马小山连喘息都没有的开始说话,“那年你打伤我,我躺了足足一年,所幸山上还有溪水解我的渴,所幸山上还有果子解我的饿。然后我就开始练拳。”
“伤好了以后,我对着树练了三年拳,我没有钱请师傅,也没有钱买兵刃,练拳的好处是我伤了左拳可以练右拳,伤了右拳可以练左拳。”
“三年后我觉得我的拳头已经可以和你匹敌了,我开始练指,一开始我连树皮都破不开。”
马小山笑了,似乎是在回忆童年时吃到的糖葫芦,毫无做作,
“到我能以手穿树的时候,我依旧怕打不过你,所以我又练了三年,对着石头。”
第五拳已出,韩三爷听到了自己胳膊上传来的“劈咔”声,却已经无力顾及。
“我时刻想着你打我的十三拳,我就又砸了三年的石头”马小山开始有些激动了,泪水和鼻液不受控制的向外喷薄而出,又一拳送出了。
韩三爷听着自己臂骨断裂的声音,似乎已经麻木了,他今天活不成了,哪怕活下去,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在边城,废人还不如死人。他靠着争强斗勇过活,如今断了臂膀,早就没有了过活的资本。他开始静静的听马小山说话,只想求马小山给个痛快。
“你不会武功,你的拳头够快,但是马帮的人更多,你可以打死我,但你打不灭马帮。”韩三爷说着,从自己已经断了的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就着血吞了“我爱吃肉,你不给我吃,我自己吃。”
第六拳再次砸在了韩三爷的小腹上,口中的血肉喷溅在马小山的脸上,这小子居然连眼都不眨,而韩三爷也终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延沫混着血水从口角流淌出来,合着地上腥气十足的泥土,被三爷口中的粗气吹出一片很凄美的形状。
“我从小是个叫花,父母不知去了哪里,大约是死在了战乱中,也大约是死在了饥荒时。”马小山似乎并不想理会韩三爷的“豪言壮语”,依然自顾自说着,弯腰拖扶着韩三爷,让他背靠着路边的大树,箕坐在地上,同时说道“我独自在边城捡拾着所有能吃不能吃的物件,然后把它们塞进嘴里,肮脏得像老鼠一般活下去。”
“活下去事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虽然我甚至一直都不知道活下去有何意义。”马小山说着,第七拳已经出手,砸在韩三爷的面颊上,打得并不漂亮,甚至有些丑陋得如同街边混混打架,紧接而出的是第八拳、第九拳、第十拳。每一拳都不花俏,每一拳都丑陋直接,每一拳都只有一个特点——全力而出。
对一个坐在地上已无力还手的人出拳又何须使用技巧?
对一段噩梦般童年的回忆又如何不让人咬牙切齿用尽全力?
韩三爷的感受已经不重要了,他的面孔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裂开了的西瓜,到处都是拳头击打撕扯出的伤口,到处都是鲜血,整个面孔都被染成了红色,气息正在从口鼻和伤口中流出。
“直到儒生出现在边城。”说起儒生,马小山黯淡的双目中竟又闪出了丝丝光彩,“儒生家实颇丰,全家搬至边城,虽不知为何,他却喜爱与我们这些小叫花结交玩耍。那是我们第一次与我们以外的人称兄道弟,也是我们第一次被看作是人,在哪怕是我们自己的眼中。”
马小山显然有些激动,全身微微颤抖着,话语中似乎还有些语无伦次。
“儒生他知道很多事情,他说是源自于他读过很多叫做‘书’的东西,他能给我们讲出很多边城以外的事情,许多事情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如果没有那一天……你们城北马帮与城西锦衣帮火拼,我们与儒生恰巧路过被卷入战局,我们都是小叫花,我们的生死无关紧要,但是儒生不同,他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看到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将他砍倒在地,我们却仅顾着逃命,无法去搀扶他一把!”
说到这里,马小山再次愤怒起来,他握紧的拳头已经可以握出血来,然后这拳头带着血再次轰在韩三爷的胸口,韩三爷吃受不住,噗的一声再次喷出些东西来。他守寨一天腹中已空,刚唑了几口羊汤又早已被打了出来,那是什么?只能是鲜血!鲜血能否减轻一个人十年耻辱的煎熬?鲜血能否洗刷一个人十年对于抛弃朋友的自责?鲜血能否化解一段十年的恩怨?
“后来我去马帮城寨为儒生报仇,被你一十三拳打倒在地,逃将出来,今天还了这一十三拳,然后我将血洗马帮!”马小山说着,整个人压在拳头上,重重的轰在韩三爷的天灵上,红白之物爆裂开来,而拳头余势未减,竟就这么重重的轰入韩三爷所靠着的大树中,直至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