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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郡王勃然大怒,急道:“你怎么如此不明事理?莫非还嫌官职低不成?”
周朗淡定答道:“不,嫌官职高。我想从捕快做起。”
周添被气乐了,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别胡闹,这是九王亲自出面安排的职务,若是按吏部尚书的意思,至少要安排六品金吾卫,九王想锻炼你,才让你到京兆府做个主簿。若是职务再低,岂不是让你舅爷和为父脸上无光?快回去准备准备吧,后天就去吏部办理文书,到京兆府尹那报到。”
周添一锤定音,不容反驳,周朗深邃的眸光盯了父亲一会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寒风凛冽,静淑紧了紧狐皮大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揣摩夫君的心情。回到兰馨苑,周朗径直去了书房,静淑站在岔路口犹豫片刻,还是没好意思跟过去,带着两个丫鬟回了卧房。
“彩墨,你去找三爷的小厮问问,三爷究竟是为什么不高兴。”静淑不明白,其实年未弱冠就当上八品主簿已经很不错了,这也就是在京城,周家还是皇亲国戚才能如此的。若在下面州县里,哪有这种可能,县令也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呢。
彩墨脆生生地应了,走到院门口,又想起什么,到小厨房用食盒装了一盘糕点,才去书房。
小厮褚平是褚家的下人,跟了周朗五年了,十七八岁的瘦小伙儿,脾气瞧着挺好的。周朗在里间坐着,也不看书,也不说话,只盯着墙上的精钢承影剑出神。褚平在外间瞧着,也不知说什么好,见彩墨进了院子,赶忙迎了出去。
“彩墨姐姐,这是给三爷的糕点么?”褚平笑嘻嘻地伸手来接。
“诶,”彩墨一个旋身变躲开了:“这不是给三爷的,咱们家夫人手艺好,三爷自然要吃夫人亲手做的。这是我做的,看你对柳州的美食似乎感点兴趣,特意送来给你尝尝,怎么,还不请我进耳房避避风么?”
褚平一听是给自己吃的,乐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彩墨姐姐这边请,你可真是疼人儿的好姐姐。”
两个下人不敢打扰主子,进了旁边耳房,褚平就迫不及待拿起一块柳叶状糕点扔进嘴里。他根本不是对柳州美食感兴趣,而是早就馋的受不了了。有一回凑巧瞧见三夫人和两个丫鬟刚做出锅的饭,那诱人的香气,精巧的造型,饱满的色泽,就恨自己没机会尝一口。
“好吃好吃,姐姐真好!”褚平一高兴,两只耳朵就会不自觉的动起来,看的彩墨真想揪一把。
“以后咱们三爷要做主簿大人了,你跟着跑前跑后的自然辛苦,夫人特意吩咐我以后多做些吃食给你带着,万一没时间吃饭,也能垫垫肚子不是。”彩墨说道。
“嗯嗯,”褚平狂点头,“夫人心地真好,真是咱们家三爷的福星啊。”
彩墨见他不爱八卦,一点也不说自己想听的东西,只得旁敲侧击:“刚才在上房见三爷脸色不太好,难道真是因为嫌官职低?”
褚平知道这是夫人最倚重的丫鬟,也不拿彩墨当外人,扫一眼周围低声道:“不是,咱们家三爷勤学武艺,就是想凭自己的本事立足,根本就不打算让家里给安排官儿当。”
“那就是真如三爷所说,嫌官职高了?”彩墨道。
“也不是,彩墨姐姐你不知道,咱们三爷最重义气。这个主簿之位,是三爷的好朋友宋县尉一直期盼的位置,三爷帮他破了这个大案子,也是为了帮他官升一级。可是九王给安排的这个主簿,等于把宋县尉的希望打破了,让三爷抢好兄弟的东西,他心中不忍。”
彩墨点点头,看得出周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是没想到如此关爱兄弟。于是,对主子的崇敬又增加了一层,心里暗暗替小姐高兴,连一个好兄弟都不忍伤害的人,将来必定不会做些纳妾狎妓之类的事,让小姐伤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彩墨若无其事地与他又闲聊了几句,才回去禀明主子。
静淑听后一喜,唇角一抿,摆摆手让彩墨下去,独自倚在芙蓉榻上,执起一本《史记》,有意无意地翻了几页。
周朗信步回房时,被一缕美妙的琴音定住脚步。北风呼啸,门窗紧闭,走到门口才听到轻微的动静。却如同一缕春风轻轻暖暖地吹进心房,沁人心脾。
进到屋中,只见那粉雕玉砌的佳人水红色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绒毛,一条粉红色缎带围在腰间,中间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在缎带左侧佩带有一块上等琉璃玉佩,一头锦缎般的乌发用一支紫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髻,发髻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
薄施粉黛,只增颜色。白里透红,纯肌如花。水葱似的玉指在乌玉般的古琴上抚弄,琴音绕梁,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微风,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周朗醉了。
正听到妙处,琴声戛然而止。听者不解瘾,心痒难耐,恨不得让她接着弹下去。
静淑起身绕过琴架,缓步走到周朗身前:“夫君见笑了。”
“不……哪有见笑,你弹得很好,好久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琴声了。”周朗的母亲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从小听着母亲的琴声长大,周朗这几年也很怀念儿时有琴声相伴的日子。
“娘子这琴跟谁学的,似乎与京中的弹法不太一样。”周郎也略懂一二。
静淑温婉笑道:“是表哥教我的,其实这也不是他的独创,而是他的同窗好友俞文伯开创的五指连珠技法。原本俞大哥痴心练琴,是要争柳安州第一琴师之位的,谁知他指点了表哥之后,竟被表哥抢了位子。”
静淑一边倒茶一边说的漫不经心,就像在说儿时的一件趣事,而周朗却听进了心里,追问道:“那是不是他和你表哥的情义从此荡然无存了?”
静淑捧起一杯热茶送到周朗手上,接着说道:“怎么会呢?俞大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周朗接过茶,却没有喝,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不是心胸宽广的问题,而是……自己期盼良久的东西,被别人夺走,心里如何能接受。你表哥既与他交好,又怎么忍心抢他心爱之物?”
静淑微微一笑:“那就看这心爱之物是他一辈子的最高追求,还是一时之求。若是他还有更高的期盼,自然不在乎这一点点的得失。俞大哥想要成为全国顶级的琴师,自然要走出柳安州,若是表哥故意让给他,等他和其他州府的琴师比试时,照样会输。所以,俞大哥说,他天资不如表哥聪颖,还不如跟着表哥的脚步一步步走,这样也许能走到独自一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而表哥呢,虽是抢了一个柳安州首席琴师之位,却可以带着他的好兄弟们走向帝都,和更多的人切磋琴艺,也能让弟兄们的琴艺都有所提高,难道不好么?”
周朗静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盯着七弦琴,琢磨着她的话。
对呀!虽是暂时抢了宋大哥的位子,但是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个位置干一辈子的,九王不是说了么,只要能做出成绩,就给自己提升官职,这样,宋大哥不就可以跟着升官了么?说不定会比他预想中升的更快。他和罗青没有强硬的后台背景,自己能沾上皇家的光,也可以让兄弟们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太好了!”周朗一激动,忘记了手里的热茶,起身之际,整杯茶掉落下去。不偏不倚,茶水正泼在裆部,在皂色的锦袍上迅速晕染开来,形成一个特殊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