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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大雁南飞。京都主干道上人潮拥挤,人头都朝向宫门的位置张望。
“听说今年的状元了不得,不仅文采出众,还被长公主看重,当庭被御赐为驸马。”
“听说状元郎三岁识字,五岁成诗,十二岁时作出的文章让先生击节赞赏。”
“状元郎年轻有为,长公主好福气。”说这话的人是个女子。
一阵鞭炮声由远及近,接着是一阵锣鼓声,状元郎带着大红花,骑在系着红绸的红马上,抱拳向人群行礼,脸上笑容得意,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高中。
十年寒窗无人晓,一举成名天下知。
人群拥挤着从主干道上最繁华的地段走过,在醉仙楼、云梦楼上旁观的人,占据有利地势,纷纷向状元郎投掷鲜花水果。
人群走了一圈,绕回到宫门口,竟看到有人举着白色条幅,上面写着:千里寻夫。
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谁都没当回事,那举着条幅的女子竟尖叫着穿过人群,“你这负心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
女子不气馁,疯狂跑到鸣冤鼓钱,抡起锤子敲响鼓皮。
敲了两下,人群自动为胆大的女人让开一条路。
女子站在马前,双手叉腰,“你这混蛋,当初许诺高中娶我,竟然嫌贫爱富要尚公主。我要进宫,找陛下讨个说法。皇家再大,能大过礼法?”
状元被骂的懵了,“姑娘,我可曾认识你?”
女子凶神恶煞的表情立刻变作委屈的样子,“你这负心人,果然装作不认识我。当初你娘晕倒在地里,还是我一直照料,后来老太太的丧事,还是我一手操办。若不是我把自己当做你家人,谁家姑娘能做到这种程度?若不是为了你,我不至于拖到现在嫁不出去……”
状元不确定,“小花?是你?几年不见,你变漂亮了,我都不敢认你了。”
女子又惊又喜,有些羞涩,“你现在认我也不迟。”
人群惊呼。原来状元认识这女子!接下来的戏码,应该是状元带着以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进宫面圣,圣上收回御赐驸马的成名,给“原配”赐婚。
哪知——
“瑶琴,你怎对得起我?”
一少年衣裳半解,一只脚光着,一只脚拖着鞋,头发披散,狼狈从街尾跑来,“你昨晚还对着我山盟海誓,今早便要投入他人怀抱。你的心,好狠哪……”
他身后有人追着,“太子,慢些。”
瑶琴脸色一白,小跑到马前旁,对上状元的注视,脸色一白,慢慢迎上出现的少年,跪在地上,“小郎恕罪。妾身今生只爱慕夫君一人,之前以为夫君亡故,心灰意冷,才做出错事,今日见到夫君,万不敢辜负夫君。”
少年颤抖着手,掐住女子的脖子,“你别忘了,你沦落胭脂楼,是我包了你一月,才保住你清白,你现在告诉,一切都是利用我?你这女人,委实歹毒!”说着,眼泪横流,“不对,不对,你定是看状元长得比我好看,移情别恋,我要花了他的脸。”
少年狠狠瞪向状元,手腕一抖,掌中出现一把匕首。
状元诧异,少年容貌皎皎,估计这世上再没比他好看的人。愣神间,一道寒光闪过,状元在马上坐不稳,拽着马鞍滑落下来,少年从马腹下窜过去,大吼,“我要杀了你!”
女子哭泣,“夫君,小郎,作孽呀……”
人群自动散开,给三人发展的空间。
少年追着状元在小圆圈乱跑,始终与他保持半步距离,匕首的寒光时不时划过状元鲜红的朝服,状元戴的整齐的发冠歪斜,身上的衣服变成鱼鳞状的布片。
这可是今年最劲爆的新闻。
年轻的状元被御赐为驸马,游街时遇到故人,故人沦落风尘,又被故人的相好当街追杀。这面子,真是从京都丢到燕平了。
人群啧啧称赞,都兴奋地手舞足蹈。
接着,一女子从人群中挤出,手执长鞭,“啪”一声甩在地上。
“苏宜,你堂堂太子,终日寻花问柳,置朝廷颜面与何地?置国公府于何地?置我楚情于何地?”
一追一逃的两人停下。
地上跪着的女子诧异反问,“你是国公府的小姐?小郎亲口对妾身讲,一生只爱我一人。”
楚情挽起长鞭,踱步到女子身前,抬起她的脸,“你真会说笑?苏宜与其看你这张脸,还不如对着镜子看他自己。长得不如男人漂亮,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人群哄笑,其中一人笑的最大声,中气十足道:“情丫头,好样的。”
飞鸿先生默默长须,对女子说:“你这女子,鲜廉寡耻,既然已经和他人有了首尾,便不要妄图旧人。若是一心一意忠于旧人,何苦见到情敌还要出言相击?罢,你既然敲响鸣冤鼓,老夫少不得和你进一趟皇宫。”
女子脸色大变。
状元游街,盛况空前,她以为敲一下鸣冤鼓没什么,却被人抓住把柄。
楚情屈膝行礼,“学生见过先生。”
飞鸿点头,对苏宜说:“你这臭小子,还不快过来!”
苏宜整理衣襟,瞪了状元一眼,“咋们,走着瞧。”
状元倒吸一口凉气。他是今年参加殿试年龄最小的,长相最出挑的,皇帝询问时,问的问题也不难。他回答后,皇帝很高兴,一下子就封了他状元郎,还把公主赐给他。当时他高兴地快疯了,现在想想,怎么觉得皇家的人都不太对劲?
乾清宫外,苏沁提着鸟笼子,用绿豆逗鹦鹉说话,“父皇万岁,父皇万岁。”
大宫女快步走来,附在她耳边低语,苏沁手一松,鸟笼子掉在地上。
“速让苏放进宫。”
苏放进来,问背对着他的苏沁,“公主急招臣……”
苏沁转身挥出巴掌。
苏放眼眸深沉,低着头,掩去眼中的厉色。
这是第二次了。苏沁还真把打男人当成乐趣?
苏沁说:“你不是说胭脂楼都是你的人?瑶琴是怎么回事?”
苏放皱眉。胭脂楼是在他管辖范围内,帮他传递消息,但楼中也有普通女子,他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他的暗线。
苏沁冷笑,“胭脂楼里的瑶琴姑娘,被苏宜包了一个月。今天状元游街,举着千里寻夫的条幅在宫门口拦马,声泪俱下要和状元双宿双飞。”
苏放两鬓留下一滴冷汗,“逸王府消息太闭塞了,臣竟不知此事。”
苏沁耍完脾气,冷静下来,反而有些疲惫,“这事刚发生,现在人都在御书房。一起去看看。”
皇帝听完前因后果,对张怀恩说:“不错,比朕看的戏折子还曲折生动。”然后看向地上的人,“你们都别说话。朕挨个问。楚情先说,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朕的太子毫无男女之情,为何又变成要和朕的太子一刀两断?”
楚情撇撇嘴,不情地说:“陛下,民女在诏狱中被蟑螂和老鼠吓得日夜啼哭,太子经常安慰臣女,臣女感念太子恩德,和太子私定终身。”
飞鸿大惊,“情丫头,你今年才多大,就私定终身?”
楚情眨眨眼,疑惑,“先生,私定终身不是相互许诺吗?状元郎和这位姐姐,不是也私定终身?”
瑶琴和状元想见了鬼一样瞪着楚情,然后目光接触,飞快移开。
皇帝低笑一声,“太子说说看,当初辜负楚情的恩情,把人家小姑娘送到诏狱便罢了,为何要做出抛弃人的事?”
苏宜哭丧着脸,“父皇,儿臣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把楚小姐送到诏狱,儿臣日夜饱受折磨,愧对恩人,所以吩咐下人多多关照楚情小姐。但听下人说,楚小姐经常在梦中哭醒,才亲自去诏狱看望。一来二去……父皇,儿臣真不知为何楚小姐把儿臣的好意当做别有用心!”
“至于瑶琴姑娘……”苏宜脸红,眼睛里好像藏着一只单纯的麋鹿,“父皇,瑶琴姑娘可是儿臣第一个女人。儿臣觉得她很好。”
皇帝一噎,“朕给你的女人少了?需要你去到外面找?”
“不少,就是太老了。儿臣喜欢嫩一些的。”
飞鸿咳嗽一声。
皇帝也会跟着咳嗽一两声,拉回话题,“程竟,你确认这女子就是你……照顾你娘亲的小花?”
状元郎程竟犹豫片刻。
“臣不确认。这女子和小花长得完全是两个样子,但她能说出小花经历过的事,臣也不知道。”
皇帝问小花,“对于容貌一事,瑶琴姑娘有何解释?”
瑶琴声音婉转,“陛下,当初夫君一走三年毫无音讯,妾身外出寻找他,怎料在山崖上突遇大雨,妾身失足。幸得胭脂老板相救,恢复妾身损毁的容貌。”说着摸摸脸,“还让妾身更漂亮了。妾身无以为报,才答应胭脂老板挂上名牌。至于和,嗯,和太子,只是逢场作戏。”
“放肆!”
龙子凤孙,被这对男女糟蹋得一干二净。
皇帝修炼多年的喜怒不形于色略微破功,身体后仰,拍着胸口喘气。
张怀恩附耳低语:“陛下,公主和世子朝这儿来了。”
皇帝揉着额头,“哎呦,朕头疼。你们这些臭孩子给朕滚出去。飞鸿,你留下陪朕说说话。”
飞鸿胡子翘起,“陛下,你既然身体不舒服,还是好好休养,就别找人说话了。”
“哎呦。”
皇帝呻吟着走出御书房。
皇帝走后,苏宜拍拍衣服上的土,在太监的簇拥下回宫,换衣服!
楚情娉娉婷婷站起,拉着飞鸿说:“先生久不露面,好不容易出现一次,还看学生闹了场笑话。”
飞鸿叹息,“你随心所欲惯了,好好想想怎么回复和你爹交代。”
楚情吐吐舌头。
程竟茫然站起,才发现书房中除了值守的太监,只剩他和瑶琴。瑶琴眼巴巴看着她,玉手伸到含蓄地伸出衣袖。程竟知道她要他拉起她,但迟迟没有动作。
瑶琴娇嗔,“死人,还不动动。”
程竟摇头,“不,你不是小花。”即便小花容貌改变再多,性格绝不会轻浮放浪。
瑶琴嗤笑,“真假又如何?反正大家都相信了。”
程竟愣愣地拉她起来。
苏沁和苏放进来时,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苏沁二话不说,朝他脸上挥手。
苏放下意识脑袋一撇,看见程竟脸上的手掌印,心中对他无限怜悯。能状元做到这种程度,古往今来进来也只有他一人了。
程竟后退两步,才看清动手的女子。英挺的琼鼻,锐利的眼神,全身上下金光灿灿,除了长公主还有何人?
程竟今天算是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看清了。
刁蛮的公主,无耻的认清女,还有看似深情决绝的国公小姐。
程竟闭了闭眼,“公主好生威风。既然不喜程竟,程竟这就请旨,哪怕抛弃功名,也要退了和公主的这桩婚事。”
苏沁脱口而出,“你敢!”
瑶琴笑道:“夫君威武。”
程竟气闷,这两个女子一个无耻,一个积威深重,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当下深吸一口气,朝两人拱手,转身离去。
瑶琴正洋洋得意,对上苏放阴沉的黑眸,笑容僵在脸上。
“民女给公主世子,请安。”
苏放意味深长地说:“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
瑶琴抖了抖,眼眸乱转,“陈大人来找奴家时,给奴家看过世子的画像。”
苏沁眯了眯眼。这女子前后称呼变化多端,就像她这个人。随即瞪向苏放:你的人,你收拾。
苏放颌首,“陈大人,吏部陈冲?”
苏沁皱眉。
陈冲是她的人。当初观他品性过硬,她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陈冲放在天官的位置,怎么会和胭脂楼的花娘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