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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皇帝冷冷的看过去一眼。
“怎么回事?”成王爷脱口道。
梅正奇伏在地上,这一整天频频的出面替皇帝开口说话,他已经觉得神经错乱,体力不支了,这时候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道:“皇上恕罪,那日这名奴婢面圣首告之后,虽然陛下深信镇北将军的为人,为了将军的名声,并没有叫人前去求证查问与此事相关的证据,但是奴才……奴才想着既然事情有疑点,就还是要查问清楚的好,省得陛下和将军之间凭空生了嫌隙,于是就自作主张,私底下叫人去了一趟陈府,本想秘密的把陈家公子请来问一问的,没曾想……没曾想……”
他说着,冷汗又糊了满脸,赶紧拿袖子去胡乱抹了一把,这才又伏在了地上道:“奴才派出去的人后来回来回报消息,说是陈家的人就只剩奴仆,那位陈公子和他家中老母全都……全都不知所踪了!”
事发之后,皇帝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叫人去拿陈康梁前来问话的。
本来陈康梁是在外省的军中有个职位的,但是早在一年多以前他就称病,说要回京休养,暂且挂职离营了,他军中那边的人都以为他人是在京城养病的,而他本身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也不会过分去追究他的行踪,直到这件事事发,皇帝派人去陈家拿人扑了空,再一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个人已经失踪一年多了。
而他家里那个老母亲陈夫人,和他一前一后,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有一天就仙踪难觅了。
陈家的家底本来就在之前陈康梁的父亲涉案倒台之后差不多被掏干净了,大部分的奴仆也被遣散,所以现在府里留下来的仆人不多,但个个都是陈家老夫人用惯了的人,时间久了,为人都很刁钻,家里主子没了,几个人怕报官之后自己要说不清楚,索性就守着一座空宅院,花费着主人家留下来的钱财好吃懒做。
皇帝派去的人扑了空,将他们逐一拷问,也没能找出蛛丝马迹,而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拿不到沈竞谋逆的确切罪证,这才只能设计了猎场上的惊马事件来对沈青桐试探兼出手了。
陈康梁的事,他难以启齿,这时候自然也是缄口不言。
倒是苦了梅正奇,又要站出来替他顶包。
“什么叫不知所踪?”成王爷怒道:“两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是外出省亲去了还是搬家了?总该有个去处吧?”
梅正奇又擦了把冷汗,还是只能摇头:“没有!问遍了他们府里的人还有左邻右舍,都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要不就说成王爷耿直呢,他综合梅正奇的话略一思忖,便就皱眉道:“皇兄,这么一看,这个奴婢的供词可能也是大有隐情的,陈家那个后生,会不会是信口开河之后就畏罪潜逃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就只有这一种说法能解释得通了。
皇帝抿唇不语。
沈青桐于是冷笑:“此人一天不肯现世,我父亲身上的污名就一天不能洗清,他这失踪的,也当真是巧了,却不知道真是如成王叔所言只是畏罪潜逃了,还是——被那些蓄意利用他来传谣言的什么人给灭口了!”
事已至此,除了对皇帝穷追猛打,摆在她面前的路已然是没有“息事宁人”一说了。
本来她可以顺水推舟的只跟皇帝要一纸通缉陈康梁的圣旨口谕,就可以顺利将所有疑点和脏水都泼给陈康梁了,可是时至今日,她所要的结果已经不只是安稳求存了。
以前她是顾念着父亲的名声,一再的隐忍退让,可既然皇帝这些人欺人太甚的不肯给她路走——
她却也不是没有那个胆量和手腕劈开一条路,从他们身上踩过去的。
她的父亲,她的孩子,还有她自己……
他以为他有皇权天威在手,就理所应当的将别人的性命都视为草芥了?这些前情旧债,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揭过了断的。
“事到如今,你又想怎样?”最后,皇帝说道,也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言语间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怒给掩藏住了。
“我也知不道我想怎样,但只要这桩隐情还没到水落石出的一天,这件事就不算了结,臣媳坚信,我父亲他在天有灵,会与我一同等着看那些宵小之徒的下场和结局的!”她根本就不屑于去找陈康梁出来澄清什么,那所谓对质,于真正的真相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皇帝此时的情绪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可是——
众人之前,他仍需极力隐忍。
最后,他“心平气和”的对梅正奇道:“传朕的口谕,令各州府衙门大力搜索通缉陈氏母子,务必尽快将他们捉拿归案!”
“是!”梅正奇巴不得的赶紧应了。
皇帝于是就一刻也不想再和沈青桐待在一起,拂袖而去。
不管沈青桐在暗示什么,或是在提示什么,他都必须只当是没有那回事,对他而言,沈竞这桩案子必须卡在陈康梁诬告的这个环节上停止。
皇帝走得很急。
沈青桐冷眼看着他那背影,他虽健步如飞,她却多少看出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来。
“王妃,快起来,地上凉!”皇帝一走,木槿就心疼的赶紧把沈青桐扶起来,“您的身子又不好——”
沈青桐本来就正虚弱,再一跪这么长时间,双腿早就麻木失去了知觉。
虽然木槿全力支撑,她起身的时候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膝盖蓦然一软。
西陵越一个箭步上前,但手撑起了她。
沈青桐没有推开他的手,但若是有心人士细看的话便不难发现,她的目光也不曾落在他的脸上。
这种微弱的差别,西陵越自然是知道的。
其实不仅仅是这会儿,就在刚才他在屋子里看着医女替她诊治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时候她虽然极度的虚弱痛苦,但他却知道,她其实一直都有意识,并未昏睡,可是从始至终她却都是双目紧闭,不看他,也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仿佛突然之间,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已经陌生到了很久以前。
她不屑于跟他哭闹,也不需要借他来宣泄痛苦。
这种疏离,这种距离,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可是与他而言,却已然是千山万水横在了中间。
西陵越也有点说不清此时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情绪是什么,只是握住她手臂的那一瞬,他莫名的恍惚了一下,然后飞快的稳住心神,扶她轻轻的靠在自己身上。
沈青桐依旧没有拒绝——
她是个务实的人,一直都是,此时并不是她逞强的时候,她的这副身子,虽然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怎么看中过,但也不会肆意去糟蹋,何况这以后,她还有好多的事情得需要借助这个身体去做。
方才强撑着来见皇帝,已经是不得已,这时候就没必要再强撑着演戏了。
梅正奇爬起来,示意人把那个宫女拖下去,自己也一溜烟的跟着皇帝跑了。
常贵妃此时胸中波涛翻卷,很有些心思不定,她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眼神防备却又若有所思的朝沈青桐这边看过来。
这一眼的目光,不巧被宸妃捕捉了个正着。
可是,沈青桐却像是又彻底忘了她一样,再也没看她一眼。
一向自诩最会体察人心的常贵妃,发现自己完全窥测不到这个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很显然,之前沈青桐对她说的那句话已经是当面叫阵了,现在有这个丫头存在的地方对她而言就都是是非之所,常贵妃自知自己不该久留,于是一转身就也快步的离开了。
宸妃这时候是真的察觉了常贵妃的神情举止反常,但一时也摸不出个头绪来,思忖起来不免失神。
沈青桐靠在西陵越怀里都还摇摇欲坠。
西陵越不敢再耽搁,便就附身将她一抱。
西陵丰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就转身去小声的催促宸妃:“母妃,该走了!”
“哦!”宸妃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整肃了神情,立刻恢复了平时端庄大度的面孔,“走吧!”
她抬脚便要离去,不曾想却听沈青桐突然有些虚弱的开口叫她:“宸妃娘娘!”
她和沈青桐,可不算是有过正面交锋的,就是沈竞这件事也是拐弯抹角,并不能直接和她扯上关系的,所以此时沈青桐突然开口叫她,她却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怔了怔方才缓缓的回头,不解道:“昭王妃是在叫本宫吗?”
沈青桐窝在西陵越的怀里,面孔苍白,可是她看着她,却是猝不及防的自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声音依然有些虚弱的问道:“今天这样的结果,宸妃娘娘和安王殿下还算满意吗?”
她说得是结果!
是的!
只是结果,而非是结局。
宸妃被她问得一愣,随后又一惊。
旁边西陵丰的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原是想说点什么的,但他又很清楚如今的这个局面之下,任何的话都是多说无益的,所以最后就只是抿紧了唇角,沉默。
沈青桐一直含笑盯着宸妃。
她没太在意西陵丰,是因为在心里已经把这一局里面所有人的主次关系都看得分明。
她的脸色惨白而无一丝的血色,冰雕的玩偶娃娃一样,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突然冲她笑得这样肆无忌惮的时候,宸妃才会觉得瘆得慌。
她的面色微微僵硬,扯动嘴角:“昭王妃……在说什么?”
所谓的输人不输阵,她也是自唇边慢慢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沈青桐却没再和她纠缠,缓慢的转过头,闭上眼,把半边的脸深埋在了西陵越的胸前。
西陵越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抱着她大步出门。
院子外面,几乎暂居在这行宫里的所有名门子弟都听到风声过来围观了,皇帝走时他们让了路,随后又都围了上来,这时候也不敢招惹西陵越,忙不迭的又给让了一条路出来。
宸妃脑子里还在不断的回放沈青桐刚才那个诡异的笑容呢,西陵丰叹了口气,扶住她的肩膀:“折腾了大半日,母妃也累了,儿臣送您回去歇着吧!”
宸妃再度回过神来,再转念一想——
沈青桐那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算什么?也值得她如此在意?
遂也就心安,和西陵丰一并离去。
裴影夜和成王爷等人也都相继离开了,门口围观的人群见到没有热闹可以瞧了,就也都三五成群的走开了。
前一刻还人满为患的院子,顷刻之间就变得门可罗雀。
而众人散去之后,却唯独落了一个齐崇站在靠近院子门口的地方。
今天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自始至终没掺合,甚至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只这时候却是表情深沉,目光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他的亲随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动,就只能主动试着开口叫他。
齐崇显然是失神太深,居然骤然一个激灵,举目四望这才想起来这里人都走光了,“走吧!”他说,转身款步踱出了院子。
这边西陵越抱着沈青桐一直回了住处。
多事之秋,因为最近沈青桐对下面的丫头管束严,怕她们乱跑被什么人利用了,是以行宫里发生了连串的事情,但他们院子里的人都还规规矩矩的,没出去凑热闹。
之前迎萱过来要衣裳的时候也只说昭王妃的衣裳不小心弄脏了,佩兰就找了衣裳给她,这会儿看西陵越抱着沈青桐回来,一众的丫头登时都吓坏了。
“王妃!”佩兰惊呼一声,却不敢挡路,赶紧转身引着西陵越往里走。
回到卧房,西陵越弯身小心的将沈青桐放在床上。
沈青桐看似十分疲惫的样子,一路上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候也没有睁眼,微微偏头把脸转向了大床的稍里侧。
“王妃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佩兰在旁边急得不住扯自己的手指头。
木槿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只盯着西陵越看。
西陵越扯了被子给沈青桐掖好被脚,一边吩咐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就不用再请过来了,你去找那个医女要药方,让他们把药材备齐了拿回来给云翼,侍卫里头有懂这些的,一定要他把每一味药材都确认好了再煎药!”
佩兰这才惊觉事情严重,即使心里还有疑问也不敢问了,答应了一声就赶紧抓药去了。
西陵越坐在床沿上,目光须臾不离的注视着沈青桐的脸。
他的心中一直不平静,这时候甚至还有千言万语,可是再多的话萦绕唇边,最后也只觉得喉咙堵塞得难受,难以启齿。
木槿站在旁边,只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左右斟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青桐一直闭目不语。
西陵越知道她人还醒着,可是这时候却居然完全的束手无策。
半晌,外面云翼嚷嚷:“王爷!”
西陵越便像是突然找到了脱身的借口一样连忙起身往外走。
“王爷!”木槿下意识的追出去一步。
“好好看着王妃!”西陵越止步却没回头,只吩咐了一句就大步出了卧房。
木槿才要答应一句,不知何时床上的沈青桐已经睁开眼,也在叫她:“木槿!”
她的声音虚弱,没有刻意掩饰,也掩饰不住。
木槿的眼眶一红,赶紧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王妃,您需要什么?要喝水吗?”
隔着一道屏风,西陵越的脚步也顿在外屋。
沈青桐知道他听得见,并且也就是为了说给她听的,简短的吩咐木槿道:“一会儿你去一趟魏皇陛下那里,他应该是这一两天要启程回去的,到时候应该路过京城,你请他过来一下,我——想顺路跟他回去!”
这里是个是非之所,她从来都分得清主次,她要尽快调养好身体,并不想这时候陪着他们继续在这里斗法。
“这——”这样的决定,木槿是不敢做的,她正在迟疑,无意间瞥见屏风后面的人影,不由的一愣。
“去吧!”沈青桐道,又闭上了眼。
木槿还是没敢答应,一回头,见西陵越已经大步走出了门去就知道他这是默许,这才敢应下沈青桐的话:“是,奴婢一会儿就去请魏皇陛下过来!”
“嗯!”沈青桐轻轻的应了,然后就不再做声。
这边皇帝先一步回了寝宫,关起门来将屋子里的东西狠砸了一通。
他这样的人,半生历练,其实即便再愤怒,也几乎不会失态到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情绪了,可是今天,沈青桐冲着常贵妃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恰恰踩到了他心里最痛的那根神经上,却偏偏——
中间夹着一个培英与替她撑腰,他又动不得那个丫头分毫。
梅正奇跪在外面,不敢进去劝,听着里面的动静止了半天,正狐疑的一抬眸,门就从里面拉开,皇帝仍是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
“陛下……要传膳吗?”梅正奇忙问。
“贵妃呢?”皇帝道,黑着脸已经大步下台阶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