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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崇登门拜访的事,西陵越随后就得到了消息。
周管家仍是提心吊胆,但他依旧只是沉默了一阵就打发了周管家下去,然后埋头继续看公文。
他没再回行宫那边,倒是让人送了信过去,说是因为王妃小产之后情绪一直不太对劲,他不放心,所以走不开。
皇帝的心里也不是不生气的,但明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就由他去了。
这日常贵妃再过去送汤水的时候,终于主动开口问道:“皇上,魏皇已经离京有些时日了,昭王那边……”
沈青桐只要还在一日,他们两个的日子就始终的过不安生。
皇帝放下汤匙抬头。
常贵妃很坦然:“以防万一吧,那个丫头的心思我确实拿不准!”
上回沈青桐那句话,事后每每叫人想来都会觉得不安的紧。
现在皇上和常贵妃也都不敢保证沈青桐到底就是慌不择路时候那么随口一说,还是她真的记得,并且在暗指当年的那件事。
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
皇帝其实也是这个心思,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怎样不妥,只是神色之间仍有迟疑。
“怎么了?皇上改变主意了?”常贵妃倒是意外。
皇帝又沉默了一阵,叹道:“再缓一缓吧!朕派人盯着她了,暂时她也没什么异动,而且老三也整天足不出户的守着她呢,不太好下手!若是现在再闹一场,只怕又要不好看了!”
说罢,重又端起汤碗继续和汤。
他既然这样说了,常贵妃倒也没再坚持,只在旁边伺候他喝了汤,亲手接过汤碗交给了曲嬷嬷。
“好了!皇上下午还有折子要批,还是歇一歇吧,臣妾就不扰您了!”她拿帕子替皇帝按了按嘴角。
皇帝顺势拉住她的手握了握,也没说什么:“你也回去歇着吧!”
“臣妾告退!”常贵妃行礼,转身带着曲嬷嬷退了出去。
待出了院子,曲嬷嬷就把手里托盘交给了等在外面的琳玉。
常贵妃道:“东西你先收回去吧,本宫去那边的大花园走走!”
“是!”琳玉垂眸应下,本分的捧着托盘先回寝宫了。
曲嬷嬷扶着常贵妃的手慢慢的往花园那边走。
从皇帝这里出来要去大花园,势必要从宸妃门前过,常贵妃倒是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走到她门口的时候稍稍侧目,拿眼角的余光往里斜睨了一眼。
曲嬷嬷垂眸扶着她的手往前走,待到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方才回头看了眼,小声道:“听说皇上把给北魏怀王选妃的事交给宸妃去办了,咱们过来那会儿她就叫了几家的贵女过去喝茶,看样子是到了这会儿还没散呢!”
常贵妃不动声色的笑笑:“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要选谁,她心里自然早就有了主意!”
曲嬷嬷先是不解,但随后再一想就恍然耽误,低声道;“娘娘您是说——那位陆大小姐吗?”
常贵妃道:“她借陆嘉儿的手算计到了卫儿,就算她看不上陆嘉儿,不把这当成一份人情,但是多少算下来这却算是个把柄落在了陆嘉儿的手里,现在事情闹到这样,陆家那个丫头暂且自然不敢拿这事儿出来说话了,但依本宫来看,那小妮子的心气儿可是高着呢。梅雨秋她打着如意算盘,想把人给远远的打发出去,了却后顾之忧,但是裴影鸿那么个纨绔么……陆嘉儿却未必看得上。所以这事儿吧,只怕你能如她所愿了!”
“陆家现在落得那般地步——”曲嬷嬷撇撇嘴:“皇上明显是厌弃了他们,奴婢瞧着昭王也没有亲近他们的意思,不过一个破落户而已,那个陆大小姐还想做什么?”
常贵妃却是不慎赞同的笑了:“陆嘉儿还算挺聪明的,如果她就只是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或是攀高枝,那么当初贤妃在时,她有人撑腰又形势大好,早就想方设法去谋昭王妃的位子了,又何必舍近求远,一直耽搁到今天,还要背井离乡跟着个纨绔去北魏呢?”
曲嬷嬷忖道:“之前奴婢倒是偶尔也能听到一些闲话,贤妃当初好像是有把她许给昭王的意思,但陆大小姐自己倒是从没说过也没表现出来有这方面的意思。”
“她今年也是十七了吧?”常贵妃问道。
“是啊!这都七月了,转眼过年可就十八了!”曲嬷嬷回道。
常贵妃眼底露出些许玩味的意思:“那就怕是她身上别有隐情了,或是有隐疾,或是——心里有人了吧!”
陆嘉儿这样的人,虽然前面一时不查让她栽了跟头,但是说到底,常贵妃是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的——
一直虾米而已,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摆平的。
所以,即便陆嘉儿此时已经犯了她的忌讳,她提起对方的时候依旧平静闲适,也不见丝毫的厌恶和不喜。
“这……不能吧!奴婢瞧着不像啊!”曲嬷嬷被惊了一下。
常贵妃但笑不语。
她带着曲嬷嬷一路慢慢地走,却没有走得太远,只在前面第一个拐角那里往旁边的花圃后面有个半隐蔽的凉亭。
“过去那里坐坐吧!”常贵妃道。
“好!”曲嬷嬷没多想,一手扶着她,一边拨开前面灌木横出来枝桠。
那亭子的位置不太显眼,再加上前面不远处就是皇帝和两位娘娘的寝宫,所以平时不仅少有人来,甚至于几乎就没怎么有人注意到这里还藏着一座凉亭。
亭子后面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右侧不远就是那个巨大的人工湖,有风掠过湖面,清爽极了。
“这地方还真是消暑的好去处!”曲嬷嬷扶着常贵妃在石凳上落座,提议道:“奴婢去叫人送些茶点瓜果来吧!”
常贵妃摇头:“用不着那么麻烦了,本宫就这么坐一会儿就好!”
曲嬷嬷于是也不勉强。
常贵妃闲坐了一会儿,就听寝宫那边叽叽喳喳一片女孩子们的谈笑声传过来。
曲嬷嬷扯了脖子去看:“听说宸妃安排了午宴,应该是散席了!”
常贵妃没接她的话茬,又过了一会儿,小径尽头的岔路口那里就见三三两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陆续行过。
常贵妃倒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们挨个瞧,一边漫不经心道:“本宫不是让你有机会去找那个吴医女说说话吗?去了吗?”
曲嬷嬷本来也正四处张望着看热闹呢,闻言,赶紧收回目光,毕恭毕敬的谨慎道:“回娘娘,奴婢已经去问过了。那吴医女当是被昭王殿下给吓着了,开始的时候奴婢问她话的时候她一直支支吾吾的,后来——就说了!”
说到这里,曲嬷嬷的脸上颇有几分得意却又鄙薄的神气,显然是花了些银子疏通的。
常贵妃并不在意其中过程:“哦?怎么说?”
因为是在外面,曲嬷嬷有忌讳,一边警觉的左右观望着,一边把自己打听到的事都说了。
常贵妃的反应依旧冷淡,曲嬷嬷本来以为她要在这上面再打什么主意,可是等了半天她都没后话,不禁奇怪,再一想就不由的一惊——
那天常贵妃和宸妃摊牌的时候她是在场的,她们说常贵妃和沈竞……那么昭王妃沈青桐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想想西陵卫做的事,再想想常贵妃和皇帝说过的话,她就忍不住的胆寒,便就再也不敢随便提和沈青桐有关的话题了。
前面大路上的那一群女孩子渐渐地走远,周围除了偶尔的蝉鸣就没了别的声响。
常贵妃却不觉得无聊,仍是净值盎然的静坐不动。
一直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左右,前面那路口那里又有人走过。
是——
陆嘉儿!
彼时她正低着头,心不在焉,愁眉不展的只盯着脚下,被一个丫头扶着慢慢地走。
常贵妃侧目给曲嬷嬷使了个眼色。
曲嬷嬷会意,连忙两步出了亭子,追了过去。
陆嘉儿刚从宸妃那里出来,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冷不丁就听身后有人叫她:“陆大小姐请留步!”
她下意识的止步回头。
曲嬷嬷一脸慈祥的笑着走过来,屈膝行礼道:“我们贵妃娘娘在那边的亭子纳凉,请你过去坐坐!”
陆嘉儿今天心绪不宁,一开始只是觉得她看着眼熟,此时听她自报家门之后忍不住的就是汗毛倒竖。
“我——”她的脸色刷得一白,神情紧张的已经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方才在宸妃那里,宸妃才刚软硬兼施的告诉她,她闯了祸,常贵妃绝对不会和她善罢甘休的,却不曾想对方居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曲嬷嬷看着她的表情,眼神难掩轻蔑,同时却是一侧身,语气强硬道:“您请吧!”
常贵妃那样的身份,陆嘉儿就连找借口拒绝她都不能。
虽然这时候她几乎是浑身汗毛倒竖,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咬咬牙:“是!”
双腿有千斤重,她也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她的丫头也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畏惧的神情,莫名其妙的就也跟着紧张,使劲的握着她的手,轻声的道:“小姐!”
陆嘉儿哪里顾得上她?
曲嬷嬷把她引到那个凉亭里,却拦着没让她的丫头进。
陆嘉儿自己举步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常贵妃面前,抿着唇,姿态谦卑的屈膝行礼:“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常贵妃却居然没有为难她,挥挥手道:“站起来说话吧!”
她越是这样,陆嘉儿的心里就越是紧张,总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大手捏着,越捏越紧,越捏越紧,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常贵妃的脸,按理说应该装糊涂客气一两句的,可是——
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的,心里虽怕,却还是咬牙不说话。
常贵妃却是直来直往,随后已经语气已经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本宫不管你和宸妃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可是瑞王年少无知,你们就背着本宫给他下套,这件事本宫既然知道了——你先给我个说法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既不是质问也不是责骂,这种态度,胸有成竹又俾睨在上,这才是人上之人真正居高临下俯视你的态度。
陆嘉儿膝盖一弯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她咬着牙,还是不敢抬头去看常贵妃的脸孔,却是诚惶诚恐的说道:“娘娘开恩,臣女无知,一时受到了宸妃娘娘的蛊惑和蒙蔽才做下了这样的一桩错事!臣女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闹到那样的地步!娘娘,臣女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只是宸妃娘娘在上,她的话,臣女不敢不听,我——请娘娘念我也是受人指使,就……就对我网开一面吧!”
她说着,已经声泪俱下,伏地叩了个头。
常贵妃面上还是不愠不火:“这是三两句话就能了结的事儿吗?”
陆嘉儿伏在地上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却是被挡在亭子外面的她的那个婢女急了,她推不开曲嬷嬷,就冲着亭子里面大声的喊:“娘娘!贵妃娘娘请三思啊!宸妃娘娘已经做主将我家小姐许给北魏的二皇子殿下了,我家小姐现在怎么都算是半个北魏皇家的人了,纵然她有错处——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说是求情,其实这段话已经算是威胁了。
和裴影鸿的婚事陆嘉儿没有当面答应宸妃,并且心中也正恼怒,如今这丫头当面一嚷嚷,她就更是怒火中烧,可是——
无可否认,她要在常贵妃的手里全身而退,这已经是唯一的借口了。
所以,纵然心里不快,她也使劲掐着掌心,咬紧牙关没吭声。
“唔——”常贵妃沉吟一声,果然像是有所顾忌的样子迟疑了。
陆嘉儿使劲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脸。
她镶嵌着东珠的绣花鞋,和绣工极尽奢华的宫裙裙摆呈现在眼前,也无时无刻不叫陆嘉儿感觉到威胁,几乎连气都喘不顺畅了。
常贵妃沉默的时候,空气里好像都不能呼吸了。
陆嘉儿甚至煎熬到感觉自己像是在她面前跪了经年足月那般长久。
最后,常贵妃才遗憾的叹了口气:“她的动作倒是真快!”
说话间,眼尾一挑。
曲嬷嬷和她之间是有默契的,陆嘉儿的丫头无所察觉,曲嬷嬷已经中气很足的冷哼一声道:“娘娘何必与她废话,咱们现在就拉她去见皇上,处心积虑,构陷皇子,这样同室操戈的恶性,就算是宸妃,也休想全身而退,看皇上还能轻纵了她们不成?”
陆嘉儿的丫头一听,急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
陆嘉儿却突然不怎么着急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常贵妃:“贵妃娘娘,现在您找臣女来当面求证,臣女对您坦诚,那是出于一片敬重之心,并且也因为我心中坦荡,我虽受人利用,但是平心而论,我并无陷害娘娘和瑞王殿下之心,所以您问的时候我敢问。而如果现在换个角度讲,贵妃娘娘您现在既然要私底下传我过来问话,其实是因为口说无凭,您的手里并没有握着铁证如山,所以根本也就无法冒险去御前告状吧?事关我自己的性命,如果娘娘真要一意孤行拉我去面圣,那我肯定缄口不言,什么都不会招认的,而宸妃娘娘也必然不会让这样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去,到时候两相争执之下,大家都是口说无凭,那么皇上到底会认定是宸妃娘娘构陷瑞王殿下,还是娘娘您栽赃陷害,意图陷宸妃娘娘和安王殿下于不义呢?这结果,谁都拿不准!”
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何况宸妃和常贵妃不和的传闻由来已久,她们俩去皇帝面前互相攀咬,最后肯定是双方都不讨好的,还会惹得皇帝不悦。
陆嘉儿认定了常贵妃是因为心里有这样的忌惮,所以才没有直接去找皇帝揭发,而是先冲着自己来了。
她动不了宸妃,故而想拿她陆嘉儿出一口气罢了!
这么一想,陆嘉儿心里就安定了许多。
曲嬷嬷已经横眉冷对,一把将那丫头推翻在地,自己冲过来揪着陆嘉儿起来左右开工给了她几个耳光:“你是什么身份?瞎了你的狗眼了?敢威胁贵妃娘娘?”
陆嘉儿被她打得眼冒金星,曲嬷嬷最后的一巴掌发了狠,顺利把她扇飞扑到桌子上。
陆嘉儿只觉得腮帮子麻木,嘴里全是血腥味。
她缓缓地抬起头。
旁边的凳子上,常贵妃还稳稳地坐着,不动也不恼。
她甚至都没有伸手动她一个指头,这时候便是神情冰冷的微笑:“你说得对,无凭无据的,你这样的小贱人还不值得让本宫去皇上面前说话,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宸妃虽然有心护你,但是那也要看她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她拍了拍裙子站起来,身形又蓦然高大几分。
陆嘉儿趴在桌子上,唇角的残血低落在桌面上,她脸上麻木得毫无知觉。
她只是下意思的仰起头。
常贵妃眼神俾睨,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本宫久居深宫,我承认,一旦你离了京城我便无可奈何,但是——如果我被这件事告诉昭王呢?你记住了,北魏和裴氏,都不是你的挡箭牌。昭王妃的孩子也算是因你而失,你真的确定你嫁了人昭王就能让你活着走到北魏皇城去?此去茫茫,哪里都有可能是你的葬身之地。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命大,也或者昭王没把昭王妃的那个孩子太当回事——这些天里你要是眼睛没瞎就该看得出来,魏皇和昭王妃之间也是有交情的,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尽管走,横竖走到哪里你都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她便就再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留给陆嘉儿,款步下台阶,走出了亭子。
陆嘉儿被她的话彻底镇住了,还趴在那里不知所措。
曲嬷嬷恶狠狠的又瞪了她一眼,然后就趾高气昂的扶着常贵妃走了。
一直到她们出了亭子,陆嘉儿的那个丫头才敢冲进来,一边抱着把陆嘉儿扶起来坐好,一边已经委屈又害怕的大哭起来:“小姐您没事吧?流血了都!呜呜,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陆嘉儿木偶一样的任她安置在石凳上,由着她摆布。
一开始她答应宸妃去给西陵卫下套,是以为西陵卫好歹是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再怎么样心机也该有一些,就算是对沈青桐下手,也要背地里谋划,用点儿阴损的招数的,怎么能想到对方就那么把事情做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了?
现在说是惹火烧身都不为过。
本来宸妃威胁她,说她如果不走,常贵妃和昭王一起就能活撕了她。
但是方才常贵妃的一番话才是叫她大彻大悟——
西陵越的手段她最清楚,何况裴影夜对沈青桐的维护之意也远远超乎她的想象了,本来她有一瞬间的动念想答应嫁到北魏去是因为想着近水楼台,过去了,那么就会离着裴影夜近一些,也许还有机会。
可是现在——
不得不说,常贵妃不仅彻底击碎了她异想天开的最后的美梦,更是让她惶恐起来了。
“小姐!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啊?”她的丫头抱着她,就只是哭:“万一这事情真被昭王殿下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陆嘉儿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迹,那眼神已经渐渐清明冷静了下来。
她咬着牙,目光坚定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我不去北魏!我不走了!我绝对不能走!”
在这里,她至少还有最后的一条路可以走,那是能够拿来保命的。
她是曾经一眼就中了裴影夜的毒,但还不至于痴傻到明知道对方要杀她,还伸长了脖子主动送上门去的!
“啊?”那丫头被她吓着了,眼泪都忘了流。
陆嘉儿的眼神就越发的坚定起来:“宸妃利用完我,就想随随便便把我踢开,表面上看她是保了我,把我送出京城去,我看她心里八成也是打着借刀杀人来灭我口的主意!现在既然大家是在同一条船上的,她想要把我一脚踢开也没那么容易!”
她站起来,往亭子外面走,神情坚毅而目光冷酷。
常贵妃从亭子里出来,就没再逛花园,而是原路往回走。
曲嬷嬷还有些不解的回头又看了两眼道:“不过就是宸妃用废的一颗棋子,娘娘今天怎么有兴致过来和这么个丫头磨时间了?”
常贵妃眼底染上一抹清明的冷色:“就因为她是宸妃用废了想扔掉的一颗棋子,本宫才不能让她就这么随便的扔掉。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本宫就是要让梅雨秋把她自己酿的这枚苦果留着自己慢慢品!”
曲嬷嬷还是没太明白她的打算:“娘娘是说……要把那陆嘉儿留下?”
常贵妃就笑了:“陆嘉儿脑子够用,想必现在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和她有关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也不用再管了!”
“哦!”曲嬷嬷狐疑着,见她不想多说,就也不敢再追问了。
而此时的宸妃处,还在为了陆嘉儿这个烫手山芋苦恼。
这边中午设宴,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等到打发了其他人,又和陆嘉儿密谈完,宸妃已经累得头脑发胀。
康嬷嬷从外面端了酸梅汤进来:“娘娘,喝一碗冰镇酸梅汤,提提神吧!”
宸妃缓缓地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康嬷嬷把碗递过去,看她没精打采的喝了两口就放下了,不免担心:“娘娘还在为了陆大小姐的事心烦呢?”
“是啊!”宸妃叹一口气:“只要她一天还在眼皮子底下,本宫就一天不得安生,好在是皇上把给怀王选妃的事情交给了本宫,要不然——一时半会儿的,本宫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处置她!”
康嬷嬷走到她身后,帮她按揉鬓角:“这些天常贵妃母子可是如同惊弓之鸟,听说她都被瑞王看管起来,不让出门了,想来是在防着昭王报复呢!”
“那必然!”宸妃噗嗤一声就得意的笑了:“昭王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他盼了这么多年的,刚好又是王妃所出——这样一来,云绮楠的那个蠢货儿子应该就不用本宫和丰儿再费心了吧!”
“可是奴婢听闻最近昭王回京以后一直都闭门谢客,照他以往的脾气,真不应该是如此安静的,奴才们都私底下说,因为王妃的孩子没保住,昭王也深受打击,是不是——”康嬷嬷道。
“别想好事了!”宸妃不以为然的挥挥手:“他可不是那种会一蹶不振的人,这时候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大概是因为云绮楠和昭王妃的事吧。孩子没了,沈家那个丫头算是被惹毛了,皇上和昭王这关系——”宸妃想着,就不自觉的笑出了声音:“这件事已经够棘手的了!”
康嬷嬷想了想,提议道:“奴婢瞧着皇上也是不准备留下那个昭王妃了,娘娘不如试着劝皇上从昭王那边想想法子?”
宸妃蓦然睁开眼,扭头看她。
康嬷嬷谄媚道:“昭王妃小产那天给她处理的那个医女,奴婢特意去找她打听过了,她说王妃娘娘她这一胎怀得有些突然,加上之前有段时间避孕的汤药服用过量,身子本来就弱些,这一次小产,损伤会格外大些。”
“哦?”宸妃盯着她又看了两眼,心里就有点明白了:“那以后呢?”
“这个——”康嬷嬷想了想,虽然这会儿院子里的人也被她支开了,谨慎起见,她也还是又过去推门往外看了眼,确定没人偷窥了才回来道:“那医女也是为难,当是之前被昭王殿下交代过什么话,所以说话很含糊,后面就没多说了。”
这么看来,沈青桐该是伤得不轻了。
宸妃面上表情慢慢的严肃起来,开始认真的思索。
康嬷嬷还在旁边道:“虽然封地那边地方官的闺女娘娘看不上,咱们殿下也还没有立正妃,可小郡主小王爷却都是已经有了的,现在殿下回京,皇上又有意提携,昭王能不着急?奴婢可是仔细打听过了,昭王妃的脾气不好,又不怎么懂事,而昭王又一直对她十分看重,这些年府里除了当初被贤妃送去的柳氏,再别说是姬妾,就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而且这一次事娘娘也亲眼还看到了,明知道皇上忌讳又不喜欢昭王妃,昭王仍是个维护她的意思。可是子嗣毕竟是大事,又有咱们殿下珠玉在前,娘娘若是去皇上那里提一提,就算只是为了昭王的子嗣,再给他送几个人过去呢?”
如果沈青桐还是不知好歹,再因为这事儿闹个天翻地覆呢?
看西陵越维护她的那个架势,十有八九就要拒绝皇帝的好意吧?
这样一来,何愁他们父子不再度翻脸?
“昭王妃出事之后,昭王倒是跟皇上那服了软了,本宫不是不知道,他这用的是一招以退为进,打得是皇上的感情牌。毕竟是亲父子啊,他这一服软,皇上对他就也软了心肠,即便是在昭王妃的事情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宸妃抚摸着手上的金丝护甲,微微颓然的叹了口气:“的确是不能让他继续这么顺水摸鱼下去了!”
她说着,眼底神色就突然多了几分嘲弄:“倒是要谢谢云绮楠了,她生的好女儿,还真是有用,只要从这个沈青桐身上着手,本宫就不信昭王他能不中计!”
康嬷嬷顿时就有几分激动:“奴婢这就去安排?”
宸妃想着,又嘱咐:“不过这事情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否则一眼就让皇上看出来咱们是在挑拨离间那就不好了,既然昭王宝贝那个丫头,那咱们就绕过她去,正好要给怀王选妃,你去翻一翻手上那些贵女的资料,配得上昭王侧妃身份的选几个出来备用。记住了,要往好了挑,样貌品行,一定都要拔尖儿的!”
“是!”康嬷嬷赶紧就答应了,“奴婢明白,这就去筛选,晚膳之前就给您把人选名单送过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殿堂之内,窗下供桌上的香炉里,厌恶袅袅,熏得这殿中一片软绵绵的浓厚香味,想然倦怠的想要沉溺。
宸妃勾唇一笑,懒洋洋道:“不用这么着急,现在还是先准备北魏怀王的事要紧,昭王府那边的事,就是你有空先给备下了,后面有备无患。”
康嬷嬷突然就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了:“娘娘——”
宸妃道:“都说了是挑拨离间了,这事情要做也不能是本宫上赶着去,皇上会疑心的。合适的人选你先定好了,备着,那丫头的身子一时半会儿调养不好,有人会比我们更急。”
康嬷嬷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绪,皱着眉头,一脸愕然。
宸妃却故弄玄虚的不肯多说了,淡淡一笑道:“先等等,机会很快会来了!”
西陵丰有问鼎之意,他们母子早就掌握了朝中和西陵越有关的所有一手资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那个宝贝王妃沈青桐以及沈家的。
沈家的老太婆可非等闲,她就不信沈青桐废了之后那老太婆还能坐得住?
这个头儿她去挑,皇帝会觉得她是居心叵测,但如果是别人的话,那就顺理成章了。
*
这次受邀去宸妃宫中赴宴的十几位贵女,一开始都是颇为忐忑的,不过这种忐忑也分为两种。
她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从小锦衣玉食,但凡是在家受宠的世家千金,大抵都是不愿意背井离乡嫁到北魏去的,虽然北魏皇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他的王妃也必然身份贵重,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要不是特别爱慕虚荣的人——
横竖留在大越也是锦衣玉食富足的过一生,谁愿意一个人跑到北魏去?
所以,这十六名贵女中起码有十一个都是这般想法,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
而另外还有一类人,因为种种原因,在娘家是不受宠的,虽然明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备受冷落,冷暖自知,既然在家不被重视,后面选亲肯定也不会是太好的,所以她们倒是渴望能拿到这个飞上枝头的机会。
这天赴宴的千金中,有着这样遭遇和心情的人,有四个。
然后最为例外的的一个是陆嘉儿。
后来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宸妃留下了陆嘉儿单独叙话,大家就都多少心里有数了,于是有人暗喜,有人失望的退场离席。
而在这十七个人里头,最后一个与其他人心情都不尽相同的——
是郭愫。
郭太傅的掌上明珠,京城里曾经名噪一时的才女,今年十七岁了还待字闺中。
在宸妃宫中的一顿饭,郭愫始终吃得心不在焉,等到散席了出来,又一路沉默,谁都不搭理的被丫头扶着往回走。
同行的其她闺秀都知道她性情傲慢,与她也不是很要好,于是大家就都各说各话的走自己的路。
大家从宸妃宫里出来走得是一路,等到进了大花园渐渐地就分开了。
郭愫一直都显得心事重重的,她的婢女左右看看没有旁人的,就拉了她的手小声的安慰:“小姐,就算宸妃娘娘看中了陆家小姐,那毕竟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件事最后总要怀王殿下自己点头答应才作数的,您跟她们计较什么?她们要得意,您就让她们得意几天就是了,看最后丢脸的会是谁!”
这小丫头有点随郭愫的性子,自视甚高,只是郭愫到底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在那里摆着,而这丫头有时候就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兀自说得滔滔不绝,就好像已经笃定了怀王妃的殊荣最后就是她家小姐的了一样。
郭愫却始终愁眉不展,从头到尾也没把她的话听见去几个字。
这时候,她突然顿住脚步。
“小姐?您怎么了?”那丫头吓了一跳。
郭愫抿抿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姐!”那丫头叫了一声,连忙跟上。
裴影夜回国之后,裴影鸿就一个人独占了这行宫里第二大的宫苑,这天他刚好没出门,带着自己的一个贴身侍卫在后院里鼓捣一把弓弩,在重新设置上面的机关。
“不对!你用力,给我掰住了!”他住在这里,也没人太当回事,所以后院的守卫尤其松懈,郭愫过去的时候,那侍卫正半跪在地上,额上青筋暴起的死命在拉弓弩上那个卡槽机关,裴影鸿想把箭放进去,一只脚踩着那弓,一边也是脸上表情都扭曲了的在死命的折腾,可是那个卡槽太紧,他一时搞不定就骂骂咧咧的抱怨。
郭愫从那拱门下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裴影鸿背对门口,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折腾。
他的侍卫先看见了来人,有些意外,手上力道就不由的松了几分。
这一个不小心,裴影鸿自己控制不住那弓弩,哎哟一声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活腻歪了?”他冲那侍卫嚷嚷。
侍卫面上却有些尴尬的指了指他身后,“王爷——”
裴影鸿狐疑的一扭头,看见郭愫那张给谁欠了她八百万两银子似的的脸,却是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径自拍拍屁股站起来。
“干嘛?”他瞪了对方一眼,走到旁边的石桌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郭愫咬着嘴唇,眼底神色纠结,半晌才鼓足了勇气道:“你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