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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挑了个好夫婿,容潋公子我曾在生意场上打过交道,是个极好的人。我还感慨世间女子眼睛都蒙了尘,发现不了他的好,没想到最后被你给收了,可喜可贺。”刘容笑着恭喜,今日人多,她的脸依旧修饰过才示人。她身边的清妺还是那副羞怯怯的模样,却对她格外依恋,几乎寸步不离了。
“谢谢你能来。”郦清妍刚打完一个哈欠,含着半眶眼泪,吓得刘容以为她感动得要哭了。
“原先还以为你定和骏哥哥是一对,嫂子真嫂子假的叫了那么多年,现在却被别人娶了去,虽然可惜你最后并没有成为我们的嫂子,还是祝福你能和容公子白头偕老。”单茵单芙祝福着。
“谢谢你们能来。”郦清妍困得大脑不利索,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温阑在众人背后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
在由谁背郦清妍出门这个事情上,敬王府家的和定国公府家的争了许久,最终定国公府赢,由四公子清瑜来背。
这个庶出的哥哥与郦清妍的关系比不上清琅,不过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年纪差的一岁不到,小时候还经常捉弄她。许是忆起往昔趣事,此刻妹妹出嫁,这位貌美少年在背起郦清妍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闷哼了一声,“你可真沉。”
郦清妍不甘示弱拧了他肩膀一下,“沉的是首饰和衣裳。”
清瑜便咯咯笑起来,差点把郦清妍摔下来,吓得众人扑过来将人扶住。
“若是大哥看到你成亲的场景,会很高兴吧?”清瑜轻声道,“也不知他在四川过得怎样,几时才能回来。”
郦清妍不知他为何要提这个,只能答,“或许很快就回来了。”
清瑜跨出门槛,哀叹一声宅子为什么要修这么大,真是累死他了。郦清妍听得忍不住直笑。他喘了口气道,“你是郦家有史以来最风光厉害的女儿,希望你以后过得如意幸福。”
郦清妍眼眶有些热,“谢谢四哥哥。”
“谢什么,能背长郡主出嫁,也算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好好的,才对得起我费这么大劲儿扛着你从里头走出来!”
郦清妍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又拧了他一下,这人的嘴也实在太欠些了。
大红盖头遮挡,她什么也看不见,很好奇容潋亲自来迎亲,究竟是怎么个迎亲法,此时的他还未能站起来,肯定是不能骑马的,想到他只能乘马车过来迎亲,觉得有些滑稽,更多的是心酸和心疼。
即曳说只要他能经过一场足够大的刺激,就可以站起来,可郦清妍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够刺激到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
八抬大轿,红妆十里,一个是名满天下富豪的独子,一个是天之骄女的长郡主,迎亲送亲队伍之大,场面之壮观,比刘容那场婚礼十倍不止。整个杭州城有头脸的人家都来瞧热闹了,杭州容府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门口迎客先生大声报着,
“江南巡抚大人恭贺新人!”
“两州刺史大人恭贺新人!”
“杭州知府大人恭贺新人!”
“庆国公刘大人恭贺新人!”
……
每报一声,容家的下人便是一跳,已经预想过无数回这次成亲的场面之大,前来贺喜的人之尊贵,但是眼下这些名头,简直一个一声炸雷。
花轿进门,奏乐放炮声顿起,停轿之后,一名五六岁的盛装幼女迎郦清妍出轿,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始出轿。郦清妍出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
周围都是吵杂人声,呼吸间是脸上的脂粉味,混着鞭炮味,烛火味,以及各种旁的气味。这是热闹的气味,热闹很不好闻,所以郦清妍不喜欢热闹。
盖头之下的郦清妍只能看到自己的裙摆和小小的鞋尖,上面缀满价值连城的珠宝。这不是她绣的那套嫁衣,她已经不再需要亲手绣制嫁衣,温阑和容潋会给她准备好最奢华精美的衣裳首饰,她可以什么事都不用管,所有的事情都有帮她做好安排好,完全不用她操心。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郦清妍的确从头至尾什么实事都没干。
她被人扶着晕头转向地走了许久才停下,等容潋在喜堂左侧准备好了,跟着赞礼者的礼声动作。
周围的环境,喧闹,嘈杂,以及这之中的人突然变得飘渺起来,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郦清妍能听到的只有自己鼓动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她突然等不及了,等不及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她想要容潋马上就用玉如意掀起自己的盖头,然后喝合卺酒,告诉他她是他的,简直有种孤注一掷,奋不顾身的冲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奇怪,仿佛再晚一刻,容潋就会在她眼前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似的。
直到一个声音想起,她终于知道了让自己产生异常的答案。
郦清妍一直不相信预感,但是她的预感一向很准,到最后让她不得不信。
六礼被她删了许多细节,一切在允许的范围内简到不能更简,大婚时间提前再提前,催着亲友们加快行程,都是因为她的这种预感。她想着,如果拖得再晚些,如果不再及时些,她和容潋所做的这么多准备,所有的欢喜,都会变成一场虚幻。
她会嫁不成容潋。
可是却没想到,而这一刻会来的这样快,快到她终究躲不过。
门口的先生的声音突然被放大了无限倍,盖过所有的人声鼎沸。
“辅政宁王殿下——驾——到——!”
为什么要将这句话拉得那样长,仿佛在嫌郦清妍的心还不够恐慌,还不够痛,要拉成锯子,要将她的心从当中,慢慢磨成两半。
她想过的啊,想过这个人会出现,或早或晚,只要他没死,就一定会再次出现在她身边,她连再次见面时该说的话都想好了,那么,为何还会生出这种让她措手不及的情感来。
这个声音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视线全部从一对新人身上转到大门口,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里,那个人穿过巨大的院子,一桌桌宾客,一步步走进近的脚步声显得那么突兀。
每一步,都踩在郦清妍心上,一踩一个坑,抬脚时,鲜血随之喷出来。
明明看不到他,不知道此刻他脸上的表情,郦清妍却死死按住胸口。
别走了,盖头下的她内心哀恸,求你,别走了。
为什么要这样痛,郦清妍,你的决绝呢,你的冷血无情呢,你曾立下要护容潋一世周全,用余生同他好好过日子的誓言呢?
那人没有走进喜堂,他停在院子中间,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来,众人才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卷明黄卷轴。
“清惠长郡主,接旨。”
周围依旧一片死寂,无人敢出声,温阑的眉头皱到不能更紧,担心这突然冒出来的慕容栖月除了宣一道圣旨,还会闹出别的幺蛾子来,只要她一个下令,周围藏在暗处的十二禤阁的人会立即出动。以栖月的身手,要想阻止他做什么并非不可能,只是今日在场的人太多,贸然动手,定然是破坏力极大的一场打斗,后果不堪设想。
宁静持续了一会儿,栖月没催,也没说第二遍,就定定现在那里,看着喜堂中一身鲜艳红妆的人,等着她的回复。
终于,郦清妍轻轻松开被喜娘塞到手中的大红锦带,就这样顶着绣着凤凰的大红盖头,一步步准确无误稳定无比地走出去。
“阿妍……”
“妍儿。”
身后有声音在叫她,饱含担忧和恐惧。她停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直到跨出喜堂的大门,下了台阶,跪在台阶不远处,离栖月有半个院子远的地方。
“臣女,接旨。”
栖月袖子一扬,一道风平地而起,直接掀起郦清妍的盖头,露出她已挂满眼泪的脸,眼周精致的妆哭花了,她的模样没有半点新娘子的明艳动人,甚至有些可怕。
栖月仿佛没有看到她此刻有多么吓人,也不想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哭,缓缓打开手中卷轴,低沉的嗓音吐出字符。
“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兹尔郦清妍者,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六珈备物,百两有期。爰稽妫汭之封。冠以皇姓慕容,用昀之号。启疆析木,叶咏秾华。勉膺汤邑之封。无忘公言之训。可封昀长公主。钦此!”
郦清妍蓦地瞠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程度比发现自己重生时更盛。
慕容栖月念出的圣旨上,慕容曒将她收入皇族,赐姓慕容,赐字昀。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定国公府的庶小姐,也不是敬王府的嫡女,不是兴晨不是清惠,她是和永安一样的皇族之女,至高无上的长公主。
昀儿,昀……
原来慕容栖月从一开始,叫的不是别人,一直是她的名字。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虽然连这个名,也是他以一种无法反抗的方式,强加给她。
方才还可以听到呼吸声的静谧,现在已经成了落针可闻。
慕容栖月将圣旨放到郦清妍手中,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皇族公主,嫁娶必须经过皇上同意,对于皇妹此次擅自做主举行的婚礼,皇上的回复是否定,所以一切作废。介于皇妹事先不知,判为无心之失,不予处罚。”
看着已经傻掉了的人,栖月犹觉不足地加上一句,“皇上还有一道旨,召昀长公主回京,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手向曾经的郦清妍,现在以及未来的慕容昀伸去,“地上凉,起来吧。”
“忘了我的话么?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