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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山区的早春虽然也是春天,但却依然非常冷,特别是早晚尤其寒冷。早春的月亮虽然如盛夏的一样皎洁,可洒在天井里的月光却是透着寒意,就象河水一样寒冷彻骨。
大狗伢、毛砣、细狗伢鼻青眼肿地跪在祖厅里,居然还在兴奋地小声说话。
过瘾啊,刚才三房里的健民两公婆(夫妻)来找麻烦,抑制不住怒气的健民老婆,刚扇了家明一耳光,就被他一菜刀砍在手上。要不是军伢哥手快,那一刀砍不断那只爪子,也得砍残她!
“哎,你们说,家明哥怎么这么恶?”
李家明恶不恶,年级最小的细狗不关心,年纪还小的他正唯恐天下不乱。反正堂哥砍的又不是自己姆妈,关自己屁事!
“哥哥,你说要是大哥没推那一下,那只手剁得断不?”
在外面打了半年零工,已经粗壮得快象大人样的大狗伢咂了咂舌头,“啧啧,难说!明伢力气不小,要是大哥没推那一下,还真有可能剁得断。”
不同于这两兄弟胆大包天与唯恐天下不乱,开始懂事的毛砣更关心大人会把堂弟怎么办?堂弟打自己的时候不留情,但有点好吃的宁愿他自己不吃,也从不忘记给自己这当哥哥的留一份。拿刀砍人啊,而且砍的是他亲大婶!
还能怎么办?大人们都被李家明的狠辣吓倒了,冲动之下干点出格的事不难,可怕的是这伢子挨了一巴掌不骂不闹,转身就是迎面一刀!若不是跟在大人后面跑来的军伢看到他摸刀,扑上去推了一把,那一刀下去的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伢子砍伤了人,居然还能笑眯眯地看着他大伯,不慌不忙地告诉他:‘我今年十三岁,砍死你一家也不过是进少管所,你要不要再来扇一巴掌试试?’
胆寒,不要说上/门兴师问罪的李传健夫妇,就是旁边的李传猛他们都胆寒了,连李家明手里的菜刀都不敢去抢。最后还是军伢麻着胆子把菜刀拿下来了,这伢子才笑笑着叫人帮被他砍伤的大婶包扎、送她去乡上卫生院。
农村里吵架拿刀吓唬人的见多了,可没看过哪个真敢砍,更没见过一声不吭的就是一刀,而且是毫不留手的一刀。这伢子根本不是急红了眼,而是脑子清醒得很,他就是想剁掉他大婶那只打他的手!狠,人家扇他一耳光,他就非要剁别人的手!
怎么办?
李家德兄弟嚷着报警,要送这伢子去坐牢,能行吗?
不可能!这伢子是李家人,还是二房里唯一的孙子,哪有自己人把自己人,送进班房里去的?
再说,你李家德虽然以后能考得上大学,真以为大家都要听你的?乡中小学校的工程是这伢子拿下来的,全家人都指着那工程赚钱,你要帮家里撑门顶户还早着呢!
回过神来的大人们,立即让军伢、李传宗骑摩托车送人上医院,还再三交道不要乱讲话,只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李家德兄弟不依不饶,结果让李传猛一巴掌一个,全部扇翻在晒谷坪里,怒斥道:“你们是不是姓李?不想姓李就滚!”
刚砍了人的李家明却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施施然地帮吓坏了小妹洗脸洗脚,牵着她去睡觉。
“哥哥,我怕”
李家明蹲下来,抱起小妹柔声柔气地安慰道:“莫怕,只要有哥哥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怕”。
这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男人就是要狠!不但对自己要狠,对别人更要狠!只要够狠,别人就怕你,就会敬着你!和声和气的李家明笑了笑,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若无其事的脸上,满晒谷坪里的人都心里发冷,而且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
大人们一阵忙乱之后,才想起这事由来,结果大狗伢、毛砣、细狗三个帮凶惨了,一顿暴揍之后跪到了祖厅里,而李家明这个始作俑者,却在哄他妹妹睡觉。
“大狗哥,你说他们会将家明怎么办?”
已经偷偷学会抽烟的大狗伢,看了眼远处亮着灯的厨房,见四下没人由跪换成了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美美抽了两口,不屑道:“还能怎么样?还能吃了他啊?毛砣,弟弟,我跟你们讲,不要管大人如何说,以后好好跟明伢混。明伢人聪明、心够硬又够恶,还这么大方,这种人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有了人带头,一向胆大的毛砣、细狗也坐了起来,毛砣还到旁边拿来个芦花扫把垫在屁股底下,三个人挤坐在一起,省得坐在冰冷的地上。
大人们真不能将李家明怎么样?李家明就是拿刀砍了他大婶,他也是李家的子孙,是以后肯定能考得上大学、能撑门顶户的子孙,而且是知恩图报的子孙、带着弟妹们上进的子孙!
“传健,你是聪明人,不跟你们家德、三伢样读书读坏了脑子!你说说,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李传健的嘴角苦涩地抽了抽,自己捏准了那畜生吃软不吃硬、更不喜欢欠人情,想上/门来说道说道,争取去工地上管管账之类的,可没想到自己那个蠢老婆这么冲动,气急之下居然出手打人。送那畜生去少管所只能想一想的,别说自己没那个能耐,即使有那个能耐都不能啊!
要是那样一来,这些兄弟全部会翻脸,自己一家人还要不要面子,还要不要在这过日子啊?哎,李家是外来的又是小姓,要是兄弟之间内讧,以后名声就臭了,哪还会得人敬重?要是自己闹,又怎么对得住公公婆婆、耶耶、姆妈?人啊,年纪不大就不晓事,到了年纪就会怀念,要是晓得自己也会有今天,当年就不会跟大堂哥,哎。
见李传健不作声,心里偏向小侄子的李传祖劝道:“传健哥,我看呐,让家明道个歉、赔点医药费算了。我们李家人少,要是闹得整个银子滩都晓得,以后我们怎么出去做人啊?”
母子连心,没陪大婶上医院包扎的李家德忍不住了,反驳道:“传祖叔,按你这么说,什么时候我也砍你一刀,再向你道个歉、赔点钱?”
李传祖可不是李传民,他从不指望二房里的侄子们帮他什么,脸上一沉骂道:“闭嘴!你大哥、二哥就是两只畜生!月嫂以前对他们那么好,还去欺负文妹,明伢不打他们打谁?
你娘倒是厉害,自己两个十八九岁的崽吃了亏,就跑过来打十三岁的侄子!你娘有一丝做婶婶的样子不?既然没做婶婶的样子,明伢挨了打还不能还手?
哼,家明不拿刀砍,拿拳头啊?十三岁的伢子不拿刀,还站着不动让你娘打死?”
“你”
堂叔连珠炮式的斥责,将李家德气得红面涨颈,却又无法反驳,他是读书人,讲的是道理而不是意气。
事情最初的起因不能怪堂弟,确实是自己两个哥哥不说人话,才招来这无妄之灾。俩个十八岁的哥哥理亏,没打赢十三岁的堂弟,母亲却跑来打有理的堂侄,这道理到哪去都说不通。
“哎”,坐在火塘边的李传健沉默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无力道:“传猛哥,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明伢再有不是,也是我们李家人,总不能自己人送自己人去做牢吧?”
“行,传民去打家明叫过来!”
长房长兄李传猛吩咐了一声,又盯着李家德这个天才侄子,警告道:“家德,你不要玩花样,家明再有不是,也是李家人、二房里的唯一孙子。你要是敢乱来,不要怪叔叔伯伯翻脸不认人!”
平时万事都风淡云轻的李家德呼得站了起来,悲愤之下将他坐着的木椅子抡起,狠狠砸在灶台上,‘咣’的一声巨响,旧椅子四分五裂碎木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