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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厂大门外,宽敞整洁的青石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已经有了不少人,因为东街的买卖铺户逐渐增多,街面又极是整洁,现在东街已经是天津卫地面上除了天津城里和租界之外最为繁华的地方,购买东西和逛街的人每天都很多。
染厂大门口,头戴貂皮暖帽,一身簇新的黑色锦缎马褂,红光满面笑意盈盈的李明方,正指使着几个盐团的士兵,把宽大敦实的大门柱上悬挂着的一个上面写着接福二字的大红纸袋里的一叠叠写着字迹的二寸宽,三寸长,上面套红印彩绘着各种吉祥图案的名片一般的硬纸板取出来,秦川不由饶有兴致地驻足观看起来。
自从染厂开张,虽然李明方分管的摊子越来越大,事情也越来越繁琐,可李明方忙的却是越来越起劲,精神头也越来越足,整天脚不沾地地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只见李明方指挥着那几个士兵,把掏出来的名片一叠叠码好,再由一人唱念投贴拜年者的名讳,另一人拿着一个厚厚的大本子,在上面用钢笔记录。
这个大本子很有意思,封面上用毛笔金字写着醒目的字迹,“亲到者四人:寿百龄老太爷,住百岁坊巷;富有余老爷,住元宝街;贵无极大人,住大学士牌楼;福照临老爷,住五福楼。”
按照李明方所说,这是京畿一带的习俗,虚拟的这四人,就是图个吉利讨个口彩。
天津卫距离京城只有不足300里的距离,不仅是离着北京最近的一处来往南北的通商大埠,又是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行辕所在,和京师京畿之地交流往来密切,所以天津卫和京城的民俗风情也多有相似。
按照习俗,从初一到十五,差不多每一天都有一定名目,都有相应的事情要做。
比如初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拜年,庙会也都是自这一天开始。京畿一带的民俗,对于拜年非常重视,也是过年最重要的礼仪。
初一这一天,京畿之地的寻常百姓家,除了自己和家人要到长辈和亲朋好友处拜年,自家也要准备好食盒,在里面放置各种干果,称为吉利果,不论多少人来拜年,这个食盒里的干果都一定要保持着满满的,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和祝福。
至于达官贵人们,他们过年的习俗和寻常百姓又有些许不同,过年时这些人因为要拜访的人较多,分身乏术,便把一些平素关系不是很密切同僚拜年省却,为了不显得过于生疏,就派家人仆役到对方府邸送上自己的名片拜年,俗称飞帖。时日一久,慢慢地天津卫的富户们,不知从何时也开始兴起了这种风气。
富户们如此,主要是他们也有许多佃户和街坊邻居,这些人自知身份,不愿打扰主人,可又不好失了礼数,也就跟着投帖致贺,倒也省下许多麻烦。
据李明方所说,拜年送飞帖的习俗,自宋代开始就已有之,到了明代、清代,这一习俗也一直传承下来。有“拜年不必进府门,送上名片抵见人。各处贺岁皆如此,赠与纸店大笔金。”之说。
明代才子文征明也有诗云:“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后世的贺年片、贺年卡,显然就是秉持了这种飞帖的遗风。
就是受了这个飞帖的启发,秦川在两月前就指示潘丝炽安排印刷厂仿照后世贺年片、贺年卡的样式,赶印出五百万张贺年卡,用水路搭乘怡和洋行的火轮,抢着时间运到青岛、上海、福州、广东、香港、汉口等国内几个大城市。然当然,京师、开封、洛阳这几个内陆大城也是绝对不会少的。
让秦川意想不到的是,租界里的洋人们也对这贺年卡很感兴趣,不仅小威廉主动帮着秦川申请了专利,几个大洋行还找到印刷厂,要求给他们提前印制圣诞节的贺卡,英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俄文、拉丁文的圣诞贺卡都有,一下子又预定出一千万张。
这种样式新颖的贺卡或者叫做飞帖的,一经推出,立刻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各个城市售卖的贺卡早早就都卖的一干二净。京城里福隆绸缎庄的金胖子,更是不顾风霜劳顿,阴历二十三当晚,带着一身胖肉连夜骑快马跑到天津卫。被马背颠得浑身肉痛连走路都直哆嗦的金胖子,就是这样还是缠着李明方和潘斯炽,硬是赶着加印了一万张套红烫金的高档货才罢休。
按照金胖子的说法,现在京城里人人都以一纸为荣,四处抢着买这“飞帖”,尤其是高档的飞帖更是枪手。以至于,一块大洋四十张的“飞帖”,现在在京里竟然买到了一块大洋十张的高价,高档的甚至被一些小贩炒到了一块大洋只能得到两张的地步。
原本就被每三天一刊的《东方时报》上所登载的秦川的那首哀怨缠绵、被艾筱枚命名为《别思》的诗词闹得沸沸扬扬的京城里,在这新颖的“飞帖”渲染下,秦川的大名更是搞的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这让初时对秦川要印制“飞帖”很是不以为意的金立三、李明方和潘丝炽很是吃惊,他们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小小的“飞帖”,竟然也能带来数十万大洋的利润。三人由此也对秦川更加佩服得不得了,私底下都说秦川果真是赵公明转世,否则又怎么会有点“纸”成金的本事。
见到秦川出来,李明方吩咐清点记录“飞帖”的几个士兵一会,就忙着过来。
秦川看着虽然有些清瘦可却面色极好神采奕奕的李明方,笑着劝道。
“老李,这些事情你就不要亲自动手了,不是给你配了两个书办帮你处理事情吗,这些事情你大可让他们办理。”
李明方乐呵呵地道:“东家,这可不行。前几日那些重要的飞帖,都已经交给你了,这几日送来的飞帖,都是一些和咱们有来往的买卖铺户的,再就是咱们震旦集团员工们的。这些客户们的帖子都要分检出来,然后咱们也好给人家回个帖,否则失了礼数。这几天收到的飞帖差不多有四五千份,以咱们的员工居多。这件事要别人来办,恐怕分检的不干净。”
秦川本来就有些疑惑,和震旦集团有商业联系的客户虽然很多,可外地的客商不可能都送来“飞帖”,这都初七了,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帖子。听了李明方的话,秦川才明白,原来竟然有这么多的员工赶着给他送来他发明的这些新奇的“飞帖”来拜年。
秦川有些担忧地说道:“老李,你让各个厂子都给工人们传个话,就说我秦川谢谢大家,也理解大家的心意,只是要他们不要再花钱买这些贺年片了,太耗费钱财,只要他们努力工作就好。”
李明方苦笑着道:“东家,你是不知道,咱们的工人不要说外地逃难来的,就是本地人以往也都是家境艰难的农民居多,现在这些人在咱们震旦的各个厂子做工,每月都收入不菲,再加上东家你又搞了那个计件奖金,他们每月都能赚二、三十几的朱雀大洋,就是那些糊纸袋、粘火柴盒、香烟盒的,还有那些负责产品包装的女人们,也都能每月赚上十几块。”
“再说,现在在咱们这些厂子做工的,和以往相比家家都是境况大好,就更不要说工厂和银行里的那些文员、职员了。这些人家在小门小户里,现在都堪称富户。我听说,现在周围几个县只有几亩薄地的农户,都打听着咱们工厂还什么时候找工人,都准备着卖了那几亩饿不死人的薄田来天津呢。”
“东家,你说说,这大过年的,你不让他们表达一下对你的谢意,他们又怎能过意得去?”
说到这,李明方忽然笑了起来。
“东家,现在天津八大家可是又多出一家呢。”
“哦?又多出哪一家?”
看着一脸懵懂的秦川,李明方笑的更起劲。
“哈哈,我说东家,你这可就是苏学士所云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秦川明白了李明方的意思,自己也不由自失地一笑。
“老李,天津卫这些人又是怎么编排的我的?”
“财神秦!”
“东家,天津卫的歌谣里称你是财神秦。都说东家你就是财神爷下凡,就是在你手下做事的,各个也都会跟着沾光,都会发家致富,这说的就是咱的那些工人。不说别的,就说这些跟着咱最久的那些陕西来的灾民,来的时候衣食住行都成问题,可现在一家家活的风光体面,他们哪一个又能不对东家你心存感激。过年了,他们也都知道东家你什么都不缺,可这份心意他们总是要表达一下的,花几百个铜板买一个飞帖,这也是应该的。”
秦川想想李明方说得话,也觉得这些人感激他,过年表达个心意也是人之常情,也就没再说什么。正想着离开,眼角瞟过大门两侧那一幅大大的描金红纸春联,目光不由又被春联上那一个个硕大的瘦金体金字所吸引。
春联的上联是:日月星三光并照,财如晓日腾云起。
下联是:天地人一体同春,利似春潮带雨来。
因为秦川日常就住在染厂里,这染厂也就被人视作震旦集团的总部,这幅对联不仅要气势十足,更要词义俱佳。这幅高淼除夕当晚当场拟就撰写的春联,不仅对仗工整,词义更是大气磅礴,绝对是上上之作,当时就赢得满堂喝彩。徐子川这老童生就不说了,就是张士珩这个正牌的进士,也大为称赞。甚至张士珩还一再怂恿高淼去参加大考,以搏个功名。
见秦川端详着那副气势非凡的春联,李明方盯视着秦川,不由嘿嘿笑了起来。
“东家,你看这字体,这联意,这样样都是上佳之作,高淼才貌双全,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听着李明方说话吞吞吐吐的,秦川奇怪地转过头看向李明方,李明方忙掩饰着说道。
“东家,你让我和老金、老潘这些人都配备书办协助我们管理文案,依我看你那里倒是更需要一个靠得住又文采俱佳的书办,你看是不是就让高淼。。。。。。”
自除夕那日开始,每次这些人一提到高淼,总让秦川有种感觉,就是这些人都在变着法地说着高淼的好处。
秦川看了李明方一眼,只是哼了一声,也不表态,走到高英牵着的他的大黑马前就要搬鞍上马。
李明方见秦川要走,急着追了几步嘻嘻笑着道:“东家,你这几日忙,想必是没看过昨日的《东方时报》吧?”
这几天秦川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的,那里还顾得上看这如今天津卫和京城里已经打出名号的《东方时报》。
因为《东方时报》不仅有时政要闻,西洋史话、文艺副刊,还有商业信息、市井趣闻,所以成为上至官员,下至文人、商户甚至家境较好读书识字百姓喜爱的读物。
见李明方提到《东方时报》,秦川不由停下来,回头问李明方。
“有什么特殊消息吗?”
李明方目光闪烁地笑着道:“有啊。东家,高淼在这《东方时报》副刊上发表了一首和你那首《别思》的新诗。”
李明方说完,也不管秦川爱不爱听,就自顾自地吟诵起来。
“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若得雨盖能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高淼这首新诗,倒是和得极佳,只不过秦川心里觉得,这样粉脂气极重的诗,可不应该是高淼这种男人所写,若是一个女子所为倒是很和身份。
秦川本想说什么,可看见一旁的高英神态有些不自然,只是撇了撇嘴就搬鞍上马。
“老李,我去机器局,有事情派人到那里找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