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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寿从含元殿出来,脚步没有半点停歇,“蹬蹬蹬”的下了台阶。
慕书麟见他出来,不再理会永安,向前迎了上去。
耐不住,急忙扶起向他作揖的徐寿,急切问道:“如何?本侯可否觐见皇上?”
徐寿瞥了一眼永安长公主,又对着慕书麟摇了摇头,“皇上这会儿忙,没功夫见侯爷。不过皇上说了,若是为了宸王妃的事,就请侯爷去找宸王吧。”
“找宸王?”慕书麟险些将景容给忘了,对啊,他是芙儿的夫君,芙儿出了事怎么不见他?他已经急不可耐,转身就要离开,刚走几步,正好和景容碰上。
见景容不急不慌而来,慕书麟心中存着火气,大步跨上前去,揪住景容的衣领,愠怒道:“你是怎么做丈夫的?就放任芙儿给囚禁吗?”
“你放心好了,芙儿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景容理解他的心情,轻轻掰开他的手,理了理衣领。他气韵高洁,一举一动清华贵气,连整理衣服也甚从容。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手指扣在盒沿上,清越的声音纯粹无波,“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包括我的命。”
他话语清幽,令人动容。慕书麟轩了轩眉,压低声线,“皇上会放了芙儿,不问她的罪?”
景容一手拍在他的肩上,话锋一转,道:“稍后我会带着芙儿离开皇朝,你也是,尽早离开,他已经知道你和芙儿的身份。”
昨晚他临离开含元殿时,玄武帝怕他生变,以要挟慕雪芙同样的方式来要挟景容。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慕书麟知道“他”是谁。
“知道我和芙儿的身份?” 慕书麟满目震惊,诧异道:“那他为何放任我?”
景容摇头不知,“你回去吧。”越过他,景容向含元殿而去,路过徐寿时,只听他压着声音道:“王爷为了自身和王妃的安全,应尽早离去,并且要多加小心。”他眼睛飘了眼慕书麟,“襄阳侯也一样。”
景容心中凛然,冲他拱了拱手,“谢公公提醒忠告。”
徐寿的意思他明白,即便他照着玄武帝要求所为,玄武帝还是不会放过他们。不过徐寿的好心提醒却让他诧异不已,他是伺候玄武帝多年的人,称之为最亲近的人都不为过,平时也是玄武帝最信任的人。今日却能背着玄武帝向自己通风报信,让他有些看不明白。只是这份好心,他记在了心里。
玄武帝没有预料到景容来的这么快,看他手中拿着盒子,嘴角的笑意慢慢上扬。
他不禁感叹道:“我景氏竟出了你这么一个情种,朕本打算给您三天的时间考虑,你却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就来了。”他打开景容给他的盒子,里面是一道兵符,浮肿的手掌摩挲在上面,“遗诏哪?”
景容道:“遗诏不在我身边,等回了京我自然会给你,连同我的辞呈。”
玄武帝微微沉吟,半晌道:“好,朕不怕你耍花招,反正下个月就回京,朕还有这个耐心。”
现在他已经拿到兵符,景容就像是一只折了翼的老虎,甚至就是一只无力挣扎的困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现在可以放了我的妻子吧?”景容冷然道。
玄武帝眼中杀意一瞬而过,“朕一言九鼎。”给身旁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带着宸王去萧林苑将宸王妃接出来吧。”
已经撕破脸,往日叔贤侄孝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现在面对着的,就只是交易的双方。景容也无需再先以前一样装作对他恭恭敬敬的样子,连礼都不行,就跟随着那侍卫去往萧林苑的方向。
破烂的房间像个蒸笼,没有一点凉风通进,但此时的慕雪芙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不耐热。
可能是应了景容说的那句“心静自然凉”吧。
一夜未眠,却无困意。慕雪芙坐在院子里阴凉的树下,仰望着这四方的天。
周边的女子对她不再像昨晚一样好奇注目,都忙着做自己的事。
她们或是安静的坐在一隅发呆,或是躺在通风的地方乘凉,亦或是满院子追着疯跑癫笑。
慕雪芙眼睛一转,斜对面一角两个女人一个躺着怀里抱着个类似于枕头的东西,不停的拍打着,嘴里还念念叨叨,恍惚中好像是唱吟着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曲子。
另一个坐在草堆上,拿着烧黑的炭火往眉毛上瞄着。她没有镜子,胡乱一画,眉尾都画到了鬓上,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丝毫不知,还喜滋滋哼着小曲的笑。
慕雪芙认出来她,就是昨晚脸上涂着白粉的女人。
等她觉得自己画好了,就转身去问躺着的女人,“你看我画的美不美?”也不等那人回答,她自兀絮叨,“皇上说我这眉毛长得好看,就将那一年的螺子黛都赏给了我,让我画眉给他看。”她痴痴的回忆着,全然忘记自己已经身在冷宫,欢喜的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亮,“等我画好了眉,皇上就会宠幸我,他会来宠幸我。”
被她推的女人很是不耐烦,用她布满泥垢的脚踹了画眉的女人一脚,厌烦道:“天天就知道画眉,再画也是一个丑样子,皇上才不会要你哪。”
一转脸,她之前嫌恶的脸色一变,对着手里脏的发亮的枕头亲了亲,“本宫就不同,本宫有皇上的孩子,皇上每天都要来看八皇子。”
说完她又踹了一脚画眉的女人,“皇上去本宫那里就寝,哪有时间去你这狐媚子那里,别以为打扮的腰肢招展就可以勾引到皇上。”
画眉女人存着气,丢下碳头就骑在了她的身上,手一扬,将她的枕头扔了出去,解气道:“老女人,你以为你有个孩子就可以拴住皇上的心吗?我现在把你的孩子扔了,看你再如何留住皇上!”
“啊!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躺着的女人登时就发了疯,冲着压在她身上的女人张扬舞爪的打起来,一个翻身,将那女人压在身下。她眼中猩红欲裂,如仇人一般,狠狠的掐在画眉女人的脖子上,“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杀了你。”
两个人厮打在一块,却没有人关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也不知道是谁懒懒的喊了一句“姑姑来了”,扭曲在一起的两个人立即就松开了对方,然后若无其事的蜷缩在一旁,仿佛刚才的戏码都是假的。
画眉的女人拿起一片衰烂的红色花叶往嘴唇上涂抹着,画出来如血盆大口一般。
另一个将丢远的枕头捡起来躺回原地,撩开衣服,露出她干瘪下垂又堆积着泥汗的胸,那姿势与一个母亲喂育孩子乳汁无异。
这样的场面,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恶心,只是慕雪芙却觉得她们分外可怜。
从她们的话语中获悉她们以前都应该是宠妃,特别是那抱着枕头的,若是猜的不错应该就是早夭的八皇子生母。
“知道她们为何进来吗?”一道声音和着风吹进慕雪芙耳边,她转头去看。
这人穿着一件褐色粗衣,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板板整整,虽然未施粉黛,也因保养不当而横生皱纹,但也可从她的五官看出她年轻时如画的容颜。
她很不一样,和萧林苑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甚至与这里格格不入。
慕雪芙眉宇间微微一涌,不以为意,道:“不外乎就是害人或是被害,不然就是惹了皇上的厌烦。 ”
这女人拿着一个矮小的板凳,放在慕雪芙身边坐下,看着那两个人,温和道:“化妆的女人是五年前进来的,听说之前很受宠。可是后来她母家获了罪,连累到她。皇上不顾昔日之情,连她也被囚禁到了这萧林苑。”
她的声音潺潺如风,徐徐而言,仿若世外。
她又指了指另一个女人,徐徐道:“这个是八皇子的生母静妃。本来母以子贵,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奈何八皇子在孕中受惊,生下来数月就不幸夭折。而她,因为孩子死了一时不能接受而疯疯癫癫。天天满皇宫哭着找孩子,又到处污蔑是文贵妃所为,皇上不厌其烦,就将她摒弃到了这里。”
慕雪芙倒是听过她的事,听闻当时她怀孕七个月时,有人在她的宫殿里装神弄鬼,吓得她日夜不得安寝,惊吓不已。
那时有人说是文贵妃嫉妒她有宠有孕,所以让人扮鬼去吓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此事才不了了之。
后来她生下八皇子,本是高兴之事,但婴儿受孕中影响,身体羸弱,虽精心养着,但还是在几个月后死了。
静妃怀疑是文贵妃在扮鬼没有成功后又施毒计害死自己的孩子,所以整天到皇上那里控告文贵妃,并且对皇上也口出怨言。
可八皇子的死因确实不是人为,一次两次皇上当她因失子伤心过度而胡言乱语,可次数多了,皇上就认为她是对自己有怨言,对文贵妃污蔑。再加上文贵妃从旁挑拨,皇上终是耐不住怒气,将她打入了冷宫。
慕雪芙不禁叹息,道:“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是啊,帝王最是无情。”
慕雪芙看着身边的女人,问道:“那你又是谁?”
“我?呵,和她们一样,因为皇帝的无情,被打入地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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