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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宅后山之中,顺着河流,山脚、山腰及山顶分别坐落着三、四个小村落,各有四五十家傍山而居的农耕之人。
其中山脚村落入口处,有一个石砌的三进小院落,此时已是午后,院落内十分安静,只传来阵阵男子打鼾的声音。
最好位置的正面厢房内,传来隐约水声,热气蒸腾而起,充斥了整个房间。
李晏将佩刀解下,立在一侧,随后解开长衣,露出一身坚实的肌肉。随后他缓缓踏入一只硕大的装满热水的木桶之中,蹲身坐在热水之中,只觉浑身舒爽,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一路带着家眷奔逃,精神委实疲惫。这是多日来首次有机会卸下心头压力,让他瞬间感到了放松。
门帘轻掀,一位模样淳朴中带有几分俏丽的青衣妇人提着两桶热水进入,肩上搭着一块厚厚的粗布。
李晏睁开眼睛,看了看妇人:“陶娘,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去夫人房里伺候着?”
那妇人淡淡一笑:“夫人房里自有成妈妈亲自盯着,爷不想搓搓背吗?”
李晏眼睛一闪,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却由衷地显得快活,伸手道:“那也使得,你便脱了大衣服替爷搓背吧!”
妇人啐了一口,脸上却是半笑不笑的:“又说这等荤话,怎的不让吴柳来伺候你?”
李晏脸色一沉,冷哼道:“休提那个贱蹄子!那日破了她的身子,她这就寻死觅活闹了一路,你倒可给她句话,添月事银子可以,别动当爷妾室的念头!左右爷拿钱贴补她也就是了……啧!这些活见鬼的破事!吴柳那个样子,哼!”
此时,院落之外的山间小道上,瓦刀脸大炳带着两名灰衣青年正缓缓向院落行进而来,那二人一个圆脸,一个长脸,虽风尘仆仆,但难掩英气勃勃,正是虎峰和楚离。
房内,妇人见李晏神色不好,便笑吟吟走上来,先是将一小桶热水倾入木桶之中,随后拿下了自己肩上的粗布,顺着李晏筋肉走向,缓缓揉搓按压起来。
“照奴婢看,吴柳也是实心眼,当初也是一心为爷办事的,不想那巧云……呸!那丁侧妃那样机灵,吴柳是个粗笨丫头,着了道,这原也不怨她……”
“不怨她,难道怨我?”李晏闭着眼,冷哼。陶娘摇摇头,一边打圈按摩李晏的筋肉,一边淡淡道:“也不是陶娘要替吴柳说话,实在事出蹊跷……不说这个了,咱们这次得脱大难,又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爷,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李晏睁开了眼睛,苦笑:“想我李晏,初在边地,自以为也算得英雄了,什么也没有弄清楚,便要购入那块土地,还想行仗势欺人之事,不想踢到呼韩叶这块铁板……而这途中,看中一个女子,又不测底细,便欲强娶,险些连自己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都给毁了去……”
说着,虽然屋中热气蒸腾,身子仍是不由打了个冷战:“经此一变,我深觉自己该深思反省,若说以后的打算,须得好好筹划,再不可像之前那般鲁莽了!”
陶娘点头,叹道:“大爷当初若有这份仔细,咱家现在还是好好的高门大户,也不用在此地寄人篱下了……”
屋中忽然响起一个尖细诡异的笑声,直令人毛骨悚然:“呵呵呵……当初仔细便够了么?呵呵呵……你等也太过天真了……呵呵呵!”
李晏悚然,即刻大叫一声从木桶中跳跃出来,水桶哗啦裂成数片!
“来人呐!有刺客!”
身后陶娘却突然往李晏的方向一扑,随后闷声“嗯”了一下,身子定定站住不动了。
李晏一个箭步早抢过了立在一侧的钢刀,一边抽刀一边回眸瞪视着雾气缭绕中陶娘的身影,焦急大喊:“快!你快走啊!”
白雾袅袅而散,陶娘定定看着李晏,眼中充满了眷恋不舍,身子却只是凝滞不动。
李晏急怒交加,正要再次大喊,却忽然僵住:白雾散尽,陶娘的全身显露出来,她手中替李晏按摩揉搓的粗布紧紧按住了胸口位置,已尽被鲜血渗透,一截闪亮的刀尖正从胸口冒出!
嗖的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闪亮的刀尖自陶娘胸口消失了。
一个带着郁闷的声调:“啧!这个妇人,看不出倒这般忠心!”
陶娘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眼睛只是一瞬不瞬盯着李晏,口中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李晏目眦欲裂,大喊一声,刀势如虎向陶娘的方向扑杀过去!
“陶娘……!!”
经此一闹,院落中已处处响起人声,带着惊慌:“来人呐!大爷遇袭!”“有刺客,又来刺客了!”
大炳带着虎峰、楚离正走到院门口,闻声脸色一沉,疯也似地扯了刀冲了进去!
李晏屋中,叮叮当当响个不休,却是李晏和刺客正不断交手。
虎峰和楚离对视一眼,立刻施展身法,兔起鹘落之间,已经扑至李晏门口!
啪的一声炸响,李晏的屋顶破开一个大洞,一条人影飞跃而出!
院子的另一侧,西厢房内,一个头上缠着抹额的年轻妇人正坐在炕沿上,手中拿着一个花绷子,脸色平静,手法轻柔,一板一眼地绣着花,她面容清秀,颇有姿色,只是苍白中带着些许浮肿,手侧炕桌上,叠放着几本诗词书籍,与北地农村的屋子堪称格格不入。
成妈妈惊慌失措地掀帘闯进来,拍着大腿带着哭腔:“哎哟我的夫人哪,您怎么还在这里八风不动,快躲躲吧!”
那年轻妇人抬头看了看成妈,毫不慌乱:“成妈妈,何须惊慌?刺客要的是爷,不是我这个小妇人!”
成妈被妇人冷静的言行镇住,愣了半晌方讷讷道:“这,夫人,您和我们爷本是一家人,爷遇刺,您也该当小心……要不,您先动个窝,躲躲?”
李晏夫人唇边泛起轻笑,苍白的面容,眼神露出了疲惫:“自打李晏认得了奴家,奴家便一直在躲,可终究躲不过,到底儿被他弄进了李家的门……不想,这一路,又从边地躲到了北地,还丢了我儿的性命……我玉娘何其命薄,苍天何其不公也!躲,你又要我躲,奴家到底要躲到何时才是个尽头呢?!”
玉娘越说越大声,最后将花绷子拍在炕桌上,嘶声大骂。
“什么边地李家,北地李家,统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刺客来得越多越好,都去死吧,都给奴家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