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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叡出宫乘的马车,回去的路上,因为喝了酒,有点热,太监便准备了步辇。
拓拔叡乘了一顶大辇,冯凭另外乘一顶小辇,在宫女太监的随从和羽林将士的护送下回宫。冯凭头一回坐辇子,还担心会晃,坐不稳,结果非常平稳。落日西沉,晚风拂面,凉凉的透了衣,吹的人心非常舒适。
想到乌洛兰延的婚礼,她心里有微微的羡慕。她心想:原来成婚是那个样子的,亲友到场,高朋满座,在场的人全都向新人送上祝福,看着真好,她还没有跟拓拔叡成过婚呢。
他们会不会也有那一天呢?
她真希望可以和他有那一天。哪怕他不是皇帝,只是个普通百姓,凡夫俗子,她也会觉得很开心。
因为是夫妻么。人干嘛要结婚呢?因为一个人多孤独,两个人结成一对,以后就可以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都有人在身边陪伴着,不用一个人独自面对。反正就是,在世上有个伴儿了,不孤独了,她觉得那样很好。她想要那样。
冯凭扭头,看正美滋滋享受微风的拓拔叡,笑说:“皇上,待会到紫寰宫好不好?咱们一道儿吃晚饭,吃完饭,一道儿洗澡,然后睡觉。”
拓拔叡笑道:“好啊,朕也有点累了,今天也没有什么事做了。朕要先回去泡泡温泉,身上太酸了。”
冯凭笑说:“回去我给皇上捏一捏。”
拓拔叡道:“好啊。”
拓拔叡醉了酒,有点困,眼皮都睁不开的样子,冯凭问他,他一边回答,一边不住打呵欠。冯凭和他找了几句话说,看他敷衍的艰难,也就不打扰他了,坐正身体,回宫再说。
不过这路还是有点长,她独自沉静着。
微风送来一缕清香微苦的枳树花香,她发现这道旁栽种了许多枳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节。
“皇上。”她突然很喜欢这枳树的花香,又转头道:“回去在我宫里栽一些枳树好不好?这花很忙香啊。”
拓拔叡突然迎风打了个喷嚏:“阿嚏!”于是抬头寻香,说:“这什么树,又不好看,栽来做什么。”
他喝多了酒,脸色绯红,有点昏昏欲睡,然而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他从怀中掏出手绢捂了口鼻,太监忙叫了声停,上前去询问道:“有点起风了,奴婢给皇上拿个披风裹着吧。”
拓拔叡打了两个喷嚏,忙摆手道:“不用,朕热的慌,正要吹吹风。是这个花太香了,呛的不舒服。”
太监忙道:“皇上,那要不走别的道吧?”
拓拔叡道:“改道。”
太监立刻招呼前方的羽林道:“改道,改道,走另一条道吧。”
又吩咐太监说:“皇上不舒服,赶紧留几个人,把这些枳树都砍了。”
换了另一条无香的道,拓拔叡总算不打喷嚏了。冯凭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专注地看着路面上。
辇子停下来了。
冯凭一看,到太极宫了。她转头向拓拔叡说道:“皇上……”却发现拓拔叡仰头靠在辇背上,人睡着了。
皇帝不下辇,太监也不敢主动放下,只老老实实抬着辇子,等皇上睡醒。随侍的太监拿了件披风来给皇上盖上,怕他睡的着了凉。冯凭于是也没下辇,坐在那,同太监一道等他睡醒。
过了约摸有半刻,拓拔叡还没睡醒,冯凭有些等不了了,转头向太监道:“把皇上叫醒吧。”
太监轻轻推了一下皇帝的肩膀,拓拔叡骤然醒了,头一抬:“到哪了?回宫了吗?”
冯凭笑道:“皇上,回宫了。”
拓拔叡道:“哦,那扶朕下辇吧。”
拓拔叡刚下辇,李贤匆匆过来道:“皇上,出事了。”凑到耳边耳语了几句,拓拔叡脸色一变:“搞什么?”
冯凭看他神色有异,预感发生了什么,也走上前道:“怎么了?”
拓拔叡看了她一眼,道:“朕有事,你先回宫去吧,晚上不用等着朕了。”
拓拔叡随着李贤匆匆走了。
冯凭看他离去的方向,是往太后永寿宫去的,于是跟在他身后。
常太后那边正打官司。冯凭到了宫外,看见气氛不大对,没先进去,叫了个认识的小太监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皇上急匆匆就来了。”
小太监道:“不就是宋美人么,白日里同赵才人起了冲突,把赵才人给打伤了。太后唤她来问话,她不但不认错,还冲撞太后。太后一生气,就责罚她了。”
冯凭道:“太后怎么责罚她?”
小太监道:“打板子呢。”
冯凭说:“哦。”
拓拔叡还当常太后故意针对宋美人呢,一路忙匆匆的,生怕她给打死了,结果进殿一看赵奇,鼻青脸肿,猪头似的那惨相,顿时也不忍直视地“啧”了一声。
话说回来,他虽然对赵奇也动过怒,火气上来的时候也加脚踹,但当时主要气昏头了。他是皇帝,有什么话不能跟皇上好好说,竟然往太后那去告状,他能不生气么?但其实他还是挺喜欢小赵的,小赵的性格温柔,伺候他也非常体贴。
看到宠幸过的女人被打成这德性,他也不免心疼,同时心说:这小宋也太狠了,咋能这么打人呢?这些女人啊,同是女人,不晓得同类之间互相帮助互相关爱,整天只知道争风吃醋打架,没事就自相残杀啊。
宋美人挨了一通板子,被打的下不了凳,一见拓拔叡就哭个不住。拓拔叡见美人的桃臀已经被打成烂桃子了,心更疼,忙向太后说情:“太后,朕看,今日这事就算了吧。她已经吃了苦头,下次记得教训了,朕回头好好说说她,以后别再胡来就是了。”
常太后坐在那,看样子也是生了不少气了,见拓拔叡也没好脸色:“皇上都开口了,老身还能怎么样。这种人,皇上就尽管袒护着,宠着吧,早晚给你生出事端来。你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护脓包似的,你就护吧,以后我是不管了,遂皇上的心意!”
拓拔叡笑道:“哪里哪里,还是要管的,这后宫的事,太后不管谁管。只是这次就算了,下次吧,伤好了再打嘛。”
常太后道:“弄走吧弄走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拓拔叡笑嘻嘻的,说服了太后,连忙出去喊话太监:“赶紧的,抬个春凳来,把她送回去。”跟着向太后道了辞,便离开永寿宫。彼时冯凭正在殿外同太监说完话,抬头看到他出来。
冯凭刚要问,拓拔叡却没注意到她,直接越过她匆匆走了。
冯凭别头侧目了一眼他背影,半晌,她转回头,没说什么,面色如常,进殿见常太后去了。
宋美人趴在床上哭个不停,她本来也不是个好性子,素来要强的,只是平时控制着。此时受了这辱,就控制不住了,哭骂道:“常太后这个老恶妇,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趁着皇上不在宫里,找机会想打死我。要不是皇上回来的及时,我今天就被她打死了。这个恶婆娘,我就知道她心肠狠毒。她就见不得皇上宠谁,皇上宠谁,她就要跟谁过不去。她就想一个人霸占着皇上的心。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什么身份,还跟小一辈的人争宠。”
拓拔叡知道她伤心,不过这话也太难听了。拓拔叡道:“你可别说这话,这事么,本来就是你不对,你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嫔,在宫里跟人打架动手,你好意思么?还把人赵才人打成那样,你可真下的去手啊!”
宋美人哭道:“狗屁的赵才人,她就是我的丫鬟,还敢跟我猪鼻子插大葱,装蒜呢!都是怪你!要不是你幸了她,她一个婢女,哪有脸爬到我头上?你就跟个狗似的,见着个母的都要上,好歹都不嫌,烦死人了!你还是个皇上呢!”
拓拔叡板了脸:“嘿!”
宋美人知道自己比方打的不妙,将头往枕上一埋,继续哭:“反正我委屈死了,都是你害的,呜呜呜。”
拓拔叡道:“你再说话不知分寸,朕可真的要恼了,你自己哭去吧。”
宋美人大哭道:“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拓拔叡知道宋美人性子直。宋美人是非常的爱他,见到他跟旁人在一起,醋性非常大,兰延的婚礼没有带她去,她本就不高兴。拓拔叡不勉又软了些口气:“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说你,老是这样说话做事,早晚要闯祸的。就算朕不嫌你,别人也要嫌,你看看人家冯贵人,人家多大?小小年纪都比你懂事,比你会察言观色。”
宋美人说:“别跟我提那个小贱胚子,小小年纪就学的一副虚伪样儿,我看了就够了,这种小女孩,早熟又势力,这么小就会奉承人,装模作样,攀高踩低,心眼坏的很,以后没得救了。皇上难道喜欢这种人吗?”
拓拔叡道:“不长脑子,怎么就成了直率真性情了?会察言观色,也不见得就是虚伪,心眼坏嘛。没有你这样说话的。攀高踩低,那是人之常情嘛,朕也没觉得哪不好。她自个聪明懂事一点,朕还少替她操心,哪里不好了?”他笑打趣道:“你不攀高踩低,你让你哥哥把官印交出来?”
宋美人气的又哭,打他:“这能一样吗?”
拓拔叡道:“这哪不一样了?”
宋美人哭着说:“我对皇上是真心的!她们都是别有用心!”
拓拔叡是真有点不解。宋美人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了。其实拓拔叡宠幸她之前,感觉这人还挺聪明的,不大说话,人也老实本分的样子,跟冯凭赵奇也差不多,怎么才几个月,就变这样了。是不是女人一爱起某个男人来,都会变得这样蠢,难不成是被男人干多了就容易干傻了?想到这是爱情的力量,他竟然还有点得意。
哪晓得宋美人不让他得意,紧跟着骂起他来:“你也这么大了,还指望这个老婆娘拿奶水喂你吗?她又不是你亲娘,你这样看重她,尊奉她当太后就算了,还给她家人兄弟都赐官,我看你就是懦弱的很,这么大的人,不晓得自立,还依恋一个奶妈子。”
好了,这句话说出来,彻底把拓拔叡得罪了。拓拔叡说:“行了,朕看你是活该,太后打你打的很好,朕不该拦着。”说罢气呼呼地,拂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