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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稚言活动活动手臂,终于在饥饿的胃疯狂的叫嚣下,忍着酸麻感端起了粥碗,几口微烫的稀粥下肚,才看到自己的对面居然坐了一个人。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罗稚言诧异道。
雷格暗暗地松口气,不动声色地又给自己盛了半碗:“刚来。”
“又没有吃晚饭,你带来的?我怎么也这么饿,我记得刚吃过了。”罗稚言边吃边碎碎念。
“吃什么了?”雷格问。
“泡面吧,我也不会做别的。”罗稚言随意道。
雷格微微蹙眉,安东说游戏中的罗辑这几天饿了,会从虚拟商城里买泡面吃,只是游戏中吃饱了,身体却没有得到真正的补充。
因为罗稚言沉溺在游戏世界里,大脑刻意屏蔽了身体的一切真实反应,所以他这三天没有感觉到胃已经饿得绞痛,也没有感觉到身体因为长时间不动而麻木,更甚者,有可能在他身上插上一刀,他也感觉不到疼,因为他在游戏世界中没有受伤,因而大脑把身体的真实感觉当成虚幻处理。
这其实已经是自闭症的一种表现,当患者关闭心门后,一切外界的东西都会被屏蔽,甚至包括来自自身的真实感觉。
此刻的罗稚言仍然没有真正走出来,原因是他的宿舍不能做泡面,而他并没有意思到这一点。
傅博士认为雷格是最有可能走入罗稚言封闭世界的人,因为罗稚言在自己的内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雷格。
而祁云弘虽然是罗稚言的发小,但他们真正建立起友谊,是两人上学之后,那时的罗稚言的自闭症已基本痊愈。
傅博士一直让大家等待,也是担心罗稚言的封闭世界里,没有祁云弘,那么他看到祁云弘,会跟没看到一样。
“饱了吗?”雷格看着罗稚言把剩下的粥吃得干干静静后问道。
“嗯,饱了。”罗稚言点头。
雷格起身收拾餐具,却在低下头时再次忍不住蹙眉,虽然傅博士嘱咐不能让罗稚言吃得太多,但三天滴水未进,两小碗稀粥他不可能吃饱。
估计仅仅是胃不疼了。
“早点睡吧。”雷格拿着保温桶向外走。
罗稚言乖乖应了一声:“好。”
门一关上,罗稚言原本平淡的眼神立刻变得有些颓废。
罗辑小队宿舍的客厅里,除了邵元忠四人外,曲教官和傅博士也在。
看到雷格出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他没事。”雷格冲大家摆摆手后坐下,“他是装的。”
“装的?”
众人诧异了。
“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但没有自我封闭。”雷格解释道。伸手捏着两目之间的印堂穴,缓解着酸涩的眼睛。
出差五天,一直很忙,直到上了飞机才喘口气,却因为罗稚言的事情睡不着,现在知道罗稚言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但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雷格放下心后立刻感到浑身疲倦。
但众人的心情却没有放松下来。
傅博士问出了大家想问却不敢问的话:“你根据什么判断的?”
雷格想了一会道:“直觉。”
众人再次愕然。
这能算理由吗?
雷格又沉思一会,说道:“我确实说不好,但能感觉到稚言的矛盾,挣扎,有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不是处在自闭状态吧。”最后一句,雷格是问傅博士的。
“如果你能感到他矛盾,挣扎的心理,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傅博士点点头。
“邵元忠,你送傅博士回去,顺便去安东那里说明一下情况,曲教官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今晚留在这儿,明天找稚言谈谈。”雷格决定道。
众人看得出雷格已经很疲惫了,留下也没有什么事,便起身告辞。
“雷大哥,你今晚住我的房间,我去哨子房间睡。”祁云弘说道。
“不用,我在稚言房间睡。”雷格摇摇头。
祁云弘知道说服不了他,暗中给四丫使了个眼色。
每一个队员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勉强能睡人的躺椅,祁云弘招呼四丫把自己的单人床搬了出来,敲敲门送进罗稚言的房间。
罗稚言已经躺在床上睡了,雷格在卫生间洗簌,祁云弘和四丫把躺椅挪开,将单人床放在窗下,又从罗稚言的衣柜中拿了一套被褥铺好后,悄然退了出去。
雷格看到多出的单人床无声地笑笑,关了灯脱衣躺下。
十多分钟后,罗稚言听到雷格的呼吸声变得缓慢而悠长,知道他已睡着,慢慢地坐了起来。
宿舍楼外路灯的灯光透过凉台的植物,映在窗户上,变得影影绰绰,使得睡在窗下的雷格白天那张看起来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许多,敛去了威严,多了几分疲倦和脆弱。
罗稚言静静地看着,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淡得如白开水。
即使在睡梦中,苛刻的训练也让雷格很容易察觉到他人长时间的注视,何况雷格并没有睡着,而是故意将自己的呼吸放缓。察觉到罗稚言在注视着自己,雷格没有动,不仅放任了这种注视,更放任自己真正进入睡眠。
第二天一早,随着训练营的起床号声,雷格和罗稚言相继睁开了眼睛。
很快,宿舍中发出轻微的响动,接着是轻微的关门声,显然是邵元忠等人晨练去了。
“想跟我谈谈吗?”雷格已经洗漱完毕,看到罗稚言还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走过来坐在他的床边说道。
“谈什么?”罗稚言问。
“为什么装自闭?”
罗稚言骤然一怔,随即垂下眼眸,声音低低的:“你怎么知道?”
“傅博士有一个问题说错了,你若真犯了自闭症,第一个不认识的人就是我。”
罗稚言迅速抬起眼睛看了雷格一眼,再次低下头。
“2岁时,你已经记事,忽然失去母亲,接着父亲也不见了,你便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你拒绝让你的世界住进任何人,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极为冷漠的人,虽然你面带微笑,但你的笑容不达眼底,任何人都不会被你放进心底,你遇事冷静,因为你并不惧怕死亡,甚至有一丝期待,所以,即使你一次次遭遇针对你的追杀,你也不在乎,直到有一天,我非常幸运地走进你的心里。”雷格的声音深沉而低缓。
“小言。”雷格伸手握住罗稚言的手,罗稚言下意思地挣脱了一下,却被雷格抓得更紧,“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事情,就是看到你接受了我,接受了你身边的伙伴,看到你终于开启心扉,看到你眼底不再只有冷漠。”
“你真的感激吗?”罗稚言轻声问道。
雷格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个牺牲?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很仁慈,没有让我看到你在我面前牺牲?”罗稚言的声音仍然很轻,似乎不带任何语气,雷格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话中的冰冷和恨意,“不用否认,我知道是你安排的,即使哨子和大旗的‘牺牲’是不得已,二哥和四丫一定是你故意的。”
雷格早已看过这一次演习的全部资料,罗稚言在演习中表现的很出色,确实可以做的用较小的牺牲换取最终的胜利,但曲教官遵循他的指令,硬是更改计划让四丫和二哥也“牺牲”了。
沉默了一会,雷格方说道:“因为你是军人,是特种部队的军人。”
罗稚言忽然抬起头笑了:“联盟要求民众服兵役,并没有要求服特种兵役,我想一个普通的军人,不需要接受这样训练吧,我还有一年七个月十二天服役期,我要求调到普通军队,或者,就在这里当一名普通军人。”
“小言。”
罗稚言猛地抽出被雷格握着的手,起身下床,冷冷道:“你能做到吧。”停了一下补充道,“天地不仁游戏我会继续玩下去的,但只限于这一阶段,之后哨子他们是去是留,与我无关。”
雷格深深地叹了口气,也站起身道:“饿了吧,先去吃早餐,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罗稚言没说话,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小言,我安排他们在演习中牺牲,不是要你承受失去他们的痛苦,而是要告诉你,作为指挥官,你要承担起整个小队的命运,若是不希望他们牺牲,就必须通过最苛刻的训练。”
罗稚言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推开洗簌间的门。
雷格又道:“我去餐厅等你,还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罗稚言走进洗漱间关上门,随后听到自己房间的关门声,走到花洒下,没脱衣服直接打开了水龙头,冰冷的水从头顶冲下来,罗稚言双手撑在墙上,缓缓地呼吸着。
十分钟后,罗稚言换了一套干爽的常服,走向餐厅。他决定了,不管雷格说什么,他都不准备继续留在特训营了,他没那么伟大,能带着战友为联盟,为民众出生入死,更谈不上坚强,担不起战友的性命。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人,只想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结婚生子,生老病死。
然而世事难料,此时的罗稚言怎么也想不到,他徘徊犹豫了三天下定的决心,在几个小时后不仅被雷格彻底推翻,而且若是人生也可以分段的话,罗稚言的人生在几个小时后,翻开了新的篇章。
也是从这一天起,罗稚言正式成为联安部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