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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一碗粥后,顾临风拨出一个内线电话,很快便有侍者来接他到楼下会所沐浴更衣。
看到那种有人开路,有人递衣的场面,彼岸千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有钱人家的公子爷连洗个澡都需如此兴师动众表示深深的鄙视。待顾临风关门离开,他收起桌上的碗筷去洗,虽然可以按铃叫佣人收拾,但彼岸千年不习惯一点小事还要差遣人。等到他从厨房出来,却错愕地发现苏依坐在沙发上,双手擦拭眼睛正哭得稀里哗啦,明初夏末拍着她的背脊,明显是在安慰。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彼岸千年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抽了茶几上的面纸递过去。
苏依摇了摇头,哽咽得没法开口,只拿起手机按下其中一首歌的播放键。
……
跪问苍天,求问大地,为何将我生成如此模样
不人,不鬼,所有的讽刺冷遇,属我罪有应得
厌恶,唾弃,是我今生只配得到的对待
我砸碎所有的镜子,永远都不想再见到自己
那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为何黑暗还不吞没他
我在等着自己的下场,为何地狱的门还不开
……
彼岸千年没能听到结尾,歌曲中充斥着的阴暗和绝望,仿佛一把狠狠插入人心的匕首,绞得其生疼。他用力摁下停止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歌名,显示是墨笙箫的《怪物》。回想方才苏依喝粥时突然涉及的话题,彼岸千年想通了她为何会在此时辨识出顾临风的这个身份。
“几年前《怪物》于网上出现没多久就消声灭迹了,原因是无人能唱出那种毁天灭地的哀恸,从乖乖打包传送来的压缩文件里得到这首歌时,我一直以为仅仅是自己未收全的一个版本而已,由于太过悲伤,会引发想死的冲动,我甚至没听过几次。”苏依勉强收住眼泪,梳理情绪,瞪着被彼岸千年握住的手机,“可就在先前,我突然明白乖乖怎么会拥有最全的墨笙箫作品,明白为何当前版本已经臻至完美,却从未在网上流传。”
苏依心如刀割,她知道顾临风曾经极度厌世,有严重的抑郁症既往史,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程度远比自己了解到的还要深。那首《怪物》分明是在描写他自己,一个人要承受多么巨大的伤痛,多么憎恨自己,才会认定自己是怪物,才会全盘否定本身存在的价值,连镜子里的影像都不愿意见到。怎么有如此残暴的人,忍心去伤害一只温柔、体贴、从不主动露爪的老虎。
顾临风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从顾威黎如临大敌似的严防死守,可以看出他压根就没有痊愈。然而他却回来了,搭乘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千里迢迢地赶回来。那只曾经误入陷阱被伤得鲜血淋漓,好不容易才逃脱的老虎,现在为了她,不管陷阱里是否还残留有当初的捕兽夹,毅然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呆老虎!
苏依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彼岸千年感觉得到她振作起来了。对方和顾临风都是乖巧、不愿让人操心的小孩,出了事就一个人默默躲到角落舔伤口。若说之前的她乃故作坚强,此时却不同,为了自家那只伤得更重的老虎,女子毅然走出了萎靡不振的低谷。他们两人如同夫妻一词的谐音般,当一方倒下的时候,另一方便会自觉站出来遮风挡雨,彼此扶持。
“有些东西,本来不打算当着你的面讨论。”彼岸千年笑笑,改了原先想替对方包揽一切的思路,把手机递还给苏依,“你们有没有发觉,临风的名字很奇怪。”
“奇怪?”苏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仍未发现问题。
“是字辈奇怪吧?”社交面远比苏依要宽广的明初夏末,马上敏感地察觉到一点,“顾家的大少爷叫顾威涛,二少爷叫顾威黎,按照s市的风俗,如果顾家没有小孩夭折,之后三少爷应该延续‘威’字辈才对。我没听说顾家有过小孩夭折,但他却改了字辈。这代表顾家根本不承认他,我听到过许多风言风语,都说顾三少爷是顾夫人在外面的野种,今天见到临风,从长相来说,他确实跟现任当家顾隽山没一点相似的地方。”
“野种仅为各版本之中的一个,我知道的说法更离奇,讲顾三少爷其实是顾隽山和庄梦琴的孪生胞妹庄梦秀的孩子,所以才会跟顾夫人长得相似。”彼岸千年阅读了侦探社的报告后,深感戏剧性强得可以拍电影,“当年,顾夫人怀上第三胎的时候,妹妹庄梦秀未婚先孕,也大了肚子,而且巧在两人于同一天、同一家医院生下孩子。结果是庄梦秀难产,一尸两命,庄梦琴诞下临风,但却有人怀疑,死的事实上是庄梦琴的孩子,因为姐姐是黑眼珠,妹妹才是蓝眼珠。”
“这叫什么?艺术源于生活?简直狗血得可以!”明初夏末冷哼一声,不屑地唾弃,“从情理上来讲,孩子是无辜的,但事实上,恐怕任何一方都不待见他。”
“老大,我户口本的事怎么样了?”苏依沉默了好几秒,第一次主动问起出国手续的事情。
“他们背后有严子伟撑腰,目前还没能弄出来。”一提及此事,彼岸千年不由觉得胸闷,深感自己愧对义兄的身份,“薇建议走法律途径,但若真的起诉流程太长,我在想别的办法,硬的用抢,软的用买,一周以内定给你个结果。”
“老大,别做犯法的事!”彼岸千年昔日有黑/道背景,做事又习惯了打擦边,真心把对方当亲人的苏依,听到他的话自然担忧。叮嘱完自家义兄,她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早一天离开s市,乖乖便少一天风险罢了。”
“放心吧,临风没那么脆弱。”彼岸千年摇头,苏依跟顾临风是彼此关心则乱,一出事谁都把对方当弱者来保护,其实两人均是浴火重生过的人,有足够的力量面对风雨。“否则他不会任由背后的伤痕继续留着,逼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过去。即便跨不过坎,也在努力面对和接受。我终于知道临风为什么不肯单独造一间豪华的温室,免去你风吹雨打的苦,非要你直视创伤,破茧成蝶,一个人若对自己都如此严苛,真不能指望他对旁人放低要求。”
苏依微扯了下唇角,彼岸千年的开导,加上近几年顾临风确实稳定的情况,令她略宽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