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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驿站内除了巡逻的侍卫和守夜的丫鬟,其余都已入睡。宁俞倚靠在书房内的木椅上,晚饭过后自己就一直呆在这里,遣退了丫鬟们免得被打扰。纸鸢也早早就睡了,宁俞也不担心他会出来。右手胳膊平放在桌面,拇指食指指肚被白灰染色。手侧便是一堆白色粉末以及不知从哪里卸下来的,朱红的流苏。
书房内并未燃香,却紧闭了门窗。四周并无什么动静,宁俞却突然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兴许是一直未入睡,精神并不大好,嗓音有些微哑,语气颇凉,“少司命这么多年依旧这么守礼,倒让我刮目相看。进来罢,我一直在等你。”
屋外这才有点儿动静,但似乎稍有踌躇,最终还是轻轻推开门。少司命一鹅黄的长衫裙垂至脚踝,长发绾起,粉色的耳珠在灰暗的屋子内,竟微微有些光芒,眼眸也是亮得动人,恢复了女身倒是有倾城之姿。少司命走进来就站在屋子中央,不用看,便知道各个窗户都有符箓漂浮在空中,宁俞在此早已经设下结界,看来那句等她是真的。“我未曾想你竟舍得毁了那玉骨。”
宁俞冷哼一声,甚至未曾正眼好好打量难得着女装的少司命,只是瞧着手旁的白灰,“为了今夜见一面少司命,也只有此法可行。不过,我也未曾想你竟执念至今。”
打开的门自己轻轻关闭,门后的符箓便显现了出来。少司命许久没有回话,她的确还是无法放下对他的情谊。
“罢了,往事无需再提。不过看来这玉骨,是少司命你故意留下的,我倒是不知是什么意思了。”他今日下午仔细想了,若是少司命有意,定然是会留意着玉骨的情况,并且,这玉骨有少司命的法力保护,和少司命连接。自然,他的动向也被她掌握。“难不成,你也开始掺和凡界的事情?”
少司命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只是想知道她对那个纸鸢是不是有什么意图,少司命眸光微沉,“好心却反被怀疑,你倒是一点儿没变。”以前便是如此,她不过对纸鸢的玉骨有些兴趣,有次提了一句,却没想到宁俞知晓后当即放下狠话。少司命轻蔑一笑,最后这玉骨还不是落在了她手里,只是,她也是希望借此保存纸鸢的骸骨罢了,终于回到他受伤,却被轻易毁了。“这次凡界的事,我已经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此次牵涉的神巫,是在做招魂的禁术。”
话到这里,宁俞已经明了。若是招魂,必定牵扯生死轮回,一旦出事,两位司命上神是脱不了干系的。如此一来,他们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手掌旁边的白色粉末渐渐消散,打破了少司命法术的保护,这没有一丝魂魄的骸骨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宁俞也知晓这玉骨出现的理由了。
现在的纸鸢本就是一魂一魄强行被救回来的,若是碰上招魂的法术,恐怕会有灰飞烟灭的危险。少司命是想提醒他罢了,他倒是顾忌惯了,没有想到这一层,“倒是宁某小人之心了,少司命也不会见怪吧?”宁俞这才抬眼看向少司命,面容并无什么变化,“只是不知道少司命将此事处理到什么地步了,告知我一声免得我不小心坏了两位司命的计划。”
“那个神巫是因你的出现才开始动手的,目的我并不清楚。”少司命停顿的一小会儿,还是叹气道,“我不知你怎么知晓纸鸢还活着的,但你这么莽撞行动直接便暴露了行踪,天界倒还好,凡界却还有活着的神巫记恨于你。”
宁俞长吁一口气,凡人曾在天界的地位也不过是占了个国殇的头衔罢了,如今却在天界已经毫无地位,倒是难为那些人了,将这个刺卡在心里头不取出来,“少司命这话听着倒不怎么悦耳,再怎么,纸鸢也是宁某发妻,六百年不曾相见,想念之心太甚。”宁俞装作思考,没注意少司命的脸色,在少司命开口之前继续道,“想来少司命不太能理解,然大司命却是懂得的。你大可去询问你兄长找不着妹妹时,惦记的感受。”
少司命脸色十分难看,垂眸压抑自己的怒意,但他说的却又是实话。只是一瞬,少司命抬起眼来轻蔑一笑,“宁俞,话莫过分。”天界上神之间都知晓,两位司命兄妹,倒是坎坷曲折,这位大司命,更是对自己同根而生的妹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宁俞心里忍不住嗤鼻不屑,只是可惜了,这位妹妹并不领情,不肯接受哥哥的情谊。不过毕竟也是亲兄妹,这事若真的成了,反而会闹得不可收拾。
屋外有轻风卷起,寂静的屋内一时气氛有些压抑,宁俞站起身来,他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也就没有说下去的欲望了,“夜已深,该说的都说完了,少司命归去罢,你兄长想必正担忧着。”
少司命深吸一口气,几百年终于正面相对,她就该猜到这人必定将大司命的事作为筹码要挟。但心里总归有些话忍不住想劝,于是等宁俞走到身后,道,“此言我本不该讲,纸鸢好不容易能重活,你又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虽然只剩下一魂一魄,但以前的事她早晚会想起来,届时你应当如何做?”
宁俞站定,门窗周围的符箓都已经自行消失,冷风吹起来,少司命却只听得到宁俞的一笑,“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少司命似乎不管姻缘罢?”说完再未看少司命,径直回了内屋。
纸鸢躺在床内侧,为了防止她半夜醒来,几张符箓就飘在床周围。宁俞轻声走过去,将背着的纸鸢翻转过来,好生看着。白日里活得倒真的丝毫没有以前的影子,反而睡着之后,安静得他往往以为还是从前。宁俞叹气,直接卧躺在旁边,忍不住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想来夫人,是会原谅为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