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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众宾齐贺。驸马执着公主的手,缓步走入堂中,完成夫妻相拜之礼。整个过程,姈儿都像脚踏浮云,轻飘飘的。直到流萤扶着她坐到床上,她才稍觉安心。
“流萤,你看看我的礼服现在穿正了吗,流萤?”房中只有红烛燃得旺时“噼里啪啦”的声响,流萤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溜走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人走进来却只安静地窗边的榻上。
“柳大哥?”姈儿试探性地问。
“下官不敢。”柳宴淡淡地说,脱下冠帽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姈儿瞥见案上摆着的合卺酒,她听王氏说起过其中的讲究。酒盛在劈为两瓣的瓠瓜里,羽翼夫妻二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那酒是用自家粮食酿造的,味道甘甜。而瓠瓜微微有些苦涩,又有同甘共苦、先苦后甜之意。姈儿手抓住袖口,又慢慢放开,房中一时间又恢复了寂静。
门外有石子被踢翻的声音,柳宴犹疑片刻,拿起案上的合卺酒,起身走向姈儿。
姈儿感觉身边的床陷下去一块,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柳宴递了就过去,一只手搭在姈儿肩上。
他让姈儿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慢慢地靠头过去。两个人交互着,饮下了各自的那杯酒。酒不烈,但姈儿还是呛了一口。
门外流萤看到这里,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呵欠。她和其他几个小侍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容,一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见门外的黑影消失,柳宴放在姈儿肩膀上的手骤然滑落。“现在你高兴了,公主?”他在姈儿耳边轻声说。
姈儿摘掉了头上的红色锦帕,不解地看着柳宴。他不动声色,眼里满是淡漠。“难道你不高兴么?”她问。
柳宴不语,起身走到窗边。一轮新月恰好躲进浓密的阴云中。他缓缓开口:“像公主这样的身份,有什么得不到的?你不会明白下官的心情。”
“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那个女子?”姈儿也站起来,“颜大哥说得对,我如今才明白,我真是一点都不曾不了解过你。”
听到姈儿说起颜靖臣,柳宴轻哼一声。他负手背对着姈儿,抬头望天。“柳宴无才无德,公主若是怕寂寞,就学你阿姊永兴公主那样,养几个面首?”他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若是彻底厌弃下官,更是求之不得。”
姈儿将头上的簪钗胡乱地往地上一掷,她是气极了。“偏不如你所愿!”她一字一顿地说。
柳宴闻声,背影微微颤动,却不回头。外头传来阿金急切的叫喊声:“三郎,西苑失火,紫烟娘子也受伤了!”
“你说什么!”柳宴侧头,就要向门外迈去。
“柳宴,你是我的驸马!今日是你我成婚……” 她向前迈了一步,声音越来越低。但是柳宴并
没有回头。
“柳大哥!”姈儿跺了跺脚,声音哽咽。
柳宴头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说了声“对不起”就夺门而出。
姈儿跌坐回床上,怅然若失。她虽然是一个失宠的公主,却有着一个高傲的公主的心。她躺下去,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屋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她的婚礼在最后一刻被搞砸了,而她的驸马,在新婚之夜逃走了。
姈儿翻了个身,双手合十枕在头下。真可笑,在前一刻她还在憧憬着明日的幸福生活。她想着新妇素手做羹汤,与郎同归拜舅姑。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抽抽搭搭地蜷起了身子。她想到那几个不怎么亲睦的皇姊,本朝公主得不到幸福,像一个魔咒般笼罩在心间。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定是因为她是一个公主。姈儿枕着被泪水浸湿的头发,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宴骑了后院的马,急急地赶回柳府。身后的阿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三郎莫急,琴救出来了。”
一路披星戴月,脚踩清露,柳宴匆匆地走到了西苑。火已被浇灭,只是烧坏了书案上的几幅画卷。房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烛火气和焦烟味。
柳宴看到案几上放的那古琴完好无损,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那琴并非什么名贵的东西,却是她娘亲生前最爱之物,意义到底不同。
“咳咳……”许紫烟见柳宴到了,让侍女扶着她起身。“都是紫烟粗心,夜里风大,看书时打瞌睡才致烧了夫人的画卷。”她说着便红了眼眶。
柳宴走过去扶她躺下,“说这些做什么,所幸火势不大,人没事就好。”他的手刚一触到她的手腕,许紫烟却吃痛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蹙起了眉头。“可不是这样,娘子为了将琴抱出,把手给伤着了。”旁边的侍女似乎是为主子不平,插了一句。
柳府上下都知道,许紫烟平日里最爱惜的就是她抚琴的一双玉手。柳宴稍稍懂些医术,闻言便要查看她的伤口。许紫烟却急忙遮掩,语气中含着责备之意:“只是小伤罢了,小丫头多什么嘴!”说完她又看向柳宴,恢复了温婉的神色,“烧了画卷已是很过意不去,阿金还把三郎从公主府请了回来……”她又开始咳嗽起来。
柳宴脸色一沉,却并不回答。他听外面的竹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吩咐侍女开了一扇窗。“怕是被烟呛到了,就不要说话了。”他踱到案几边上,细细地抚过古琴,“傻丫头,你我是一同长大的,就像亲兄妹一样。几卷画算得了什么,何必耿耿于怀。”
许紫烟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欣喜,她嘴角一弯,“奴住在这西苑,就希望这里像夫人还在时一样。紫烟没有父母,三郎和夫人就是奴在世上的亲人,这份感情旁人是不会懂得。”
当夜,柳昀夫妇听闻火势不大,就不曾进过西苑。到是二郎柳宸匆匆柱了拐杖前去。当他在门前看到柳宴站在那里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许紫烟瞥见倚在门前阴晴不定的他,眼神躲闪着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