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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实在太客气了,这种日子来瞧朕,朕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后悔。”弘圣帝冷冷地道,什么感谢生养之恩,不过是来耀武扬威,顺便瞧瞧自己什么时候死。
“太上皇自当觉得与有荣焉,这些年来朝政和谐,官员清廉,百姓富足,便是收进国库的税银,也是比太上皇当朝之时增了不知凡几,”徒元徽笑道:“皇上当年立仅一岁多的朕为太子,果然眼光独到。”
“可你逼宫篡位,倒不怕史官将你骂得一文不值?”弘圣帝怒吼道,说着,眼睛却瞧到了站在徒元庭身后,面露病态的徒元升,满场沉寂中,唯有他不时地咳上两声。
“所谓逼宫篡位,不过是太上皇的臆想罢了,当日您龙体深受□□荼毒,若再管理国家,可不是既害了您自个儿,也害了百姓,”徒元徽瞧着弘圣帝,“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有这时辰怕史家之言,还不如多操心一些天下苍生!”
以如今弘圣帝这般状态,想要用嘴皮子说得过正值风华正茂、踌躇满志的徒元徽,便是拿鸡蛋碰石头,几个回合之后,弘圣帝败下了阵,无奈地闭嘴受了众人三跪九叩,接下来便做闭目养神状,表示不耐烦瞧见这帮子人了。
徒元徽看了看行宫大殿,对旁边内务府的官员嘱咐了一句,“过几日派人来瞧瞧,这行宫若有该修补的地方,尽快修好。”
“皇帝不必费心了,”弘圣帝又开口道:“朕在这儿住不得几年,修来何用?”
徒元徽忽然一笑,道:“太上皇何必说这气话,儿臣自是希望您寿长岁久,正好瞧着儿臣如何创立一个盛世皇朝,所以,还望皇上擅自保重!”说罢,徒元徽朝弘圣帝拱了拱手,便带人走了。
脚刚踏过大殿门槛,便听到后面弘圣帝道:“元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不去瞧你母亲?”
紧跟在徒元庭后头的徒元升立时站住,控制不住暴咳了起来。
“老三,既是太上皇留你,便去瞧瞧贵太妃。”徒元徽看了徒元庭一眼,丢了句话,便径自先离开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甄贵太妃抹着泪,瞧着在一个女人搀扶下走进屋里的徒元升。
徒元升并没有回话,而是撩袍跪到甄贵太妃面前,道:“儿子不孝,让母妃牵挂了!”
赵嬷嬷这时上前,和那个女人一块扶起徒元升,“三爷,这些年,娘娘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您的安危,整日吃斋念佛,今日能瞧着您……回来,也算是还了娘娘这份心。”
“我在外头挺好的,”徒元升笑了笑,又指指身边的女人,对甄贵太妃道:“母妃,她是儿子在西北娶的,叫阿英。”
甄贵太妃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道:“模样儿还不错,只是家世如何?”
“以前是老福王妃跟前的,福王叔两口子瞧我一个人在阳平关无人照应,便将她给了儿子,倒是个贤惠懂事的。”徒元升笑道。
甄贵太妃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女子出身有些低,配不上自己儿子,只如今她鞭长莫及,想来竟是想管都管不了的,不由叹了口气,道:“算了,就这样吧!只回头你还得去年瞧瞧那三个,人家也不容易。”
徒元升点了点头,随即便由阿英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了。
“三爷,您这身子如何给糟蹋成了这样?”赵嬷嬷在一旁问道。
“是儿子自己不懂爱惜,”徒元升强忍住咳喘,笑道:“后来阿英来了,这才好了不少。”
“可瞧过大夫,怎么说的?”甄贵太妃问。
“回娘娘,昨儿个皇上特意派了太医来给三爷瞧病,说乃肺疾,是外寒内热,肺失清肃所致,嘱咐日常要多加调理。”胭云在一旁回道。
甄贵太妃一时又哭起来,“我自己生养出来的儿子,从小儿没病没灾,怎得如今竟是弱成了这般,你才三十啊!”
“之前阿英也说了,只要调理调理便会好的。”徒元升劝道。
“别当为娘被关在这西山行宫里,便什么事都不知道上”甄贵太妃恨道:“还不是那个皇帝妒贤嫉能,硬是将你赶去西北那鬼地方,只盼着折磨死你才好。”
“母妃,不可妄言!”徒元升微不可察地瞟了胭云一眼,对甄贵太妃道:“小十六不到十岁便去了西北,如今都接了福王叔的位子,不也挺好的,儿子在西北之时,多亏了福王一家照应,是儿子自个儿身子不争气,其实都挺好的。。”
“你就且说些好听的吧!”甄贵太妃气道:“小十六那是去当西北王,你呢,到那儿就是流放!”
赵嬷嬷也道:“皇帝将您送到西北,娘娘和老奴都觉得,他是居心不良。”
徒元升觉得再说不下去了,便撑着阿英的手起身道:“母妃,儿子有些累了,想回去歇着。”
“这就走?才说了几句呀,”甄贵太妃站起身埋怨道:“养你这儿子有何用,娘儿俩好不容易见一回,竟连句体已话都没有。”
“母妃,如今既到西山行宫,便安心住下来,儿子在西北也多少立下过一些战功,昨儿皇上召见儿子时,还夸过我两句,想着以后将功折罪,儿子再勤奋些,还是能得出息的,”徒元升心中叹息,虽知这承诺已可能实现,他还是得哄哄甄贵太妃,“说不得有朝一日,儿臣还能接您到西北住些日子。”
“那好,”甄贵太妃用帕子抹了抹眼,勉强笑道:“为娘便等着你来接,可你一定要把这身子骨养好啊!”
徒元升上去抱了抱甄贵太妃,“母妃也要保重!”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并不肯让母亲瞧见自己已然有些湿红的眼眶。
等出到甄贵太妃屋子外,安公公显然早就等候多时了,“三爷,太上皇要见您。”
阴沉的夜色中,不时有凉风阵阵袭过,弘圣帝披了个斗篷,站在西山行宫最高处的凉亭上,回身见徒元升走了过来,并不寒喧,便直接问道:“这几年在西北,可有了自己的人马?”
徒元升没想到弘圣帝竟是开门见山,稍愣片刻,道:“回太上皇,儿臣待罪之人,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就这点子出息?”弘圣帝哼了一声。
“儿臣本无什么宏图大志,如今不过求偏安一隅,了此残生。”徒元升低下头道。
弘圣帝盯着徒元升,讥讽道:“了此残生?莫不是你被那徒元徽吓破了胆子?”
“父皇,”徒元升并不解释,而是后退两步,“儿臣不日便要回西北,此后若要再归,怕也是遥遥无期,请父皇多加保重,还有,当今皇上治下清明,百姓安居,四海升平,您再无须为国事忧劳,莫不如安心颐养天年,其实也挺好。”
四弟大老远派人过来,也是为了这事,他一点都不明白,明明之前和他说不会造反,只想给皇上添添堵的四弟,为何在这么几年有起了这心思。
如今看来,可能是父皇用了什么让徒元晔又心动了。
弘圣帝一阵冷笑,“凭什么朕要颐养天年,这江山社稷朕辛苦了几十年,如何就白白送了徒元徽?不能叫百姓们忘记,朕才是真命天子,听着!朕便是只活一日,也要将它夺回自己手中。”
徒元升无奈,只能跪倒在地,“此事……还望父皇三思,请恕儿臣告退!”
“元升,想办法留下来。”望着徒元升快要走出凉亭,弘圣帝仰天长叹了一声,“在朕心里,唯有你才是朕的儿子,也只有元升,能帮朕挽回失去的权力和尊严!”
阿英老早就被安公公“请”到西山行宫门外,左等右盼了好久,才瞧见徒元升从一个侧门处走了出来。
“三爷。”阿英忙跑上前去,扶住了徒元升,细细端详着他的脸色。
这时的徒元升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冲着阿英笑道:“劳你等久了。”说着来便开始剧烈地咳嗽,直至人干脆蹲坐到了地上。
大概这边动静大了些,连行宫外守门的兵士都忍不住朝他们瞄了几眼,有兵士想上前探问,却被旁人使眼色制止住了,毕竟这位三爷身份特殊,谁知道沾上他会不会得好。
阿英单膝跪到徒元升旁边,取自己的帕子帮他掩住口,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用另一手轻抚着他的背。
等着徒元升这阵剧咳结束了,阿英将手上沾了血迹的帕子默默收进自己袖笼里,再扶着他重新站起来。
寂寥的夜幕下,阿英搀了徒元升走向一处已然等了很久的马车,便自绝尘而去。
万寿节当日,徒元徽携冯玉儿在乾阳殿接受百官及使节朝贺之后,出人意料命人宣读了立储诏书,大皇子徒康安正式成为本朝太子,这一招来得突然,倒让冯玉儿大吃了一惊,。
待朝贺一结束,夫妻二人回到凤仪宫歇息,刚踏进东暖阁,冯玉儿便迫不及待地问,“立储之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徒元徽小心翼翼地扶了冯玉儿走到榻前,先弯下身子摸了摸上头的垫子可还软和,这才让她坐上去,口中道:“立康安为太子本就迟早的事,而且不过是一道诏书,君臣都议过了。”
“康安还小,”冯玉儿说道:“你以前就说了等他大些再说?”
“我一岁多便做了太子,”徒元徽笑答,“这小子可比他老子舒坦多了。”
“合着你也知道,做太子爷不舒坦,何苦还要折腾我儿子。”冯玉儿埋怨了一句。
“以后折腾他的事多着呢,”徒元徽坐到榻边,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冯玉儿尚未显怀的肚子上听了听,然后抬起身,道:“谁教他是咱们儿子,又是嫡长子,这点子担当总该要有,放心吧,我昨儿个和康安谈过此事,他自己也是肯的。再说,你肚子这个,有可能是个皇子,不早点确定名分,免得这两兄弟……”
冯玉儿完全懂了,以前只一个,就是不封太子,也是唯一一个继承人,现下快多了一个,那就不能这样了。
不一时,可卿拉了可意进到屋里,后头还跟着康安。
冯玉儿一眼瞅见满脸郁色的康安,对他招了招手,道:“康安,到母后这儿来。”
康安上到前来,规规矩矩地跪到徒元徽和冯玉儿跟前自谢起恩来,
“儿臣多谢父皇母后恩典,日后自当勤读诗书,学好规矩,不辜负您二位的期望,也要让满朝文武都信得过儿臣。”
瞧着还不到以前常调皮的康安少年老成的模样,冯玉儿心里感觉怪怪的,将儿子扯到自己跟前,不放心地问道:“儿啊,这太子爷可真是你自个儿想当的?”
看了看榻边坐着的徒元徽,康安老老实实地道:“儿臣愿意做太子,父皇和儿臣谈过,说儿臣身为长子,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自今日起,儿臣便是大孩子,再不可行幼稚任性之事,那个……吾日三省吾身,要将国家社稷放在头一位。”
冯玉儿背着孩子,偷偷从后掐了徒元徽的胳膊一下,心恨他当太子爷之时,做的那些任性的事一点也不少,怎的到儿子这边,就得要什么担当了?
大概这劲儿使得不大,徒元徽只稍稍收了收胳膊,眼睛都没眨一下,反倒继续教训康安,“以后朕上朝,太子也要一起,不得偷懒,虽政务之事你还不懂,在旁边听听也是好的,另外,林博渊教得你很好,回头你在朝会上请个旨,升他为太子少保,也是你做学生的一份心意。”
“遵旨。”康安拱手应诺。
“哥哥当了太子,竟变得像个小老头了,”一旁可意忽然蹦出一句,转头地徒元徽道:“父皇,以后我不当太子,做小老头真不好玩。”
一时屋里之人都笑了起来。
***
没一会,阿奴随冯继忠入了宫,自是立马跑来寻康安,得了帝后允许,二人迈着方步便出了凤仪宫。
等走到一个假山处,康安叫住众人,立时钻到里头撒了一泡尿,等再出来时,一脸的轻松,冲着阿奴咧嘴道:“承进,可憋死孤!”
阿奴和康安最熟了,而且还是亲戚,见康安这模样,笑问:“太子爷,这当储君是什么感觉?”
“简单!”康安大笑,“就是见谁都换一副面孔,我父皇教的。”
御花园里,阿奴领着几名公王爵公卿之子来参见新上任的太子爷,这会子康安早早摆好了架势,正襟危坐地瞧着地上跪着的一大帮孩子。
“太子爷,这位便是义忠亲王世子。”阿奴指着最前头跪着的一个。
“孤知道。”康安笑着说道。所谓的义忠亲王就是徒元晔,徒元徽登基后给封的,徒元晔从沉寂到出手再到失踪至如今又耍起了算计,他这个世子作为徒元徽唯一的儿子岂会不认识。
徒康远抬起头来,眼神不免有些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进宫,哪怕他被册封为世子,他依旧没有进过宫。但是母妃和父王从他记事起,在府里头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从嫡王妃那儿隐约听了些消息,是母妃视皇伯父和皇伯母比他父王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