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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柔柔地披泻下来。
傅灵佩身上似是披了一层轻纱,白生生的小脸更是盈光如雪,如梦似幻。
身后长长的走廊,檐下,黑压压的一片,静静地似蛰伏着一只野兽。
傅灵佩握紧九索鞭,右手摆出一个防卫的姿态。只有近处另一个呼吸在缓缓流淌。
“是谁?”她道。
黑暗处慢慢走出一个男子,身形高大,全身浸在斗篷里,只一个精致的下巴悄悄透了出来,被月光浸地几乎透明,薄薄的唇,抿出一个微翘的弧度,妖异魅惑。
“不过几日未见,傅姑娘便不认得我了,倒是薄情。”低低的磁性的嗓音回旋,来人轻轻笑了笑。
“是你!”傅灵佩仍然戒备,紧攥着手中的九索,浑身绷得紧紧的。
“傅姑娘认出在下,甚好甚好。”丁一喉间透着隐隐的欢快。“在下有件要事,想要麻烦姑娘一二。”
“你我殊无交情,”傅灵佩猛地打断他,不愿掺和,“你怕是找错人了。”
“噢,是吗?那孟宣骄……”他顿了顿,又轻声道,“这归一派可正在前方宴饮呢。”
“你威胁我?”
“不,这怎么叫威胁呢?”低低的声音,浑似情人间的呢喃,却让人凉透似的毛骨悚然,“不过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罢了。”
“你大概忘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傅灵佩冷笑了下,又道,“我不必受你制掣,大不了鱼死网破。”
“有趣有趣。”丁一笑笑,轻轻地拍了拍掌,话锋一转,“那我们之间,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傅灵佩心忖,看丁一这藏头露尾的样子,怕是事情不小,自己身上还一堆麻烦事,实在不必多添烦扰。开口便要回绝。
“不必急着拒绝,姑且听上一听,如何?”丁一见她神情,便知她要拒绝,连忙道。低低的斗篷在脸上罩上一层阴影,“只需姑娘帮我寻个旧人,寻处僻静之所,并无他事,既不损你天元利益,更不害你一分一毫。事成之后,我欠你一个人情,随时恭候差遣。”
“旧人?何人?”傅灵佩不由疑惑。
“归一派吴岚,我寻他一叙旧情罢了。”丁一双手拢在袖中,随意地站着,又接着道,“你应该见过他,今日大殿之上,与你们天元体修对战的那位便是了。”
“你倒是耳聪目明。”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清凌的月光洒在黝黑的眸子里。“也罢,且在此等候,注意来人。”
傅灵佩并不是优柔寡断之辈,直接作出决断来。
前世丁一虽接触不多,给人印象自来是鲜衣怒马、恣意风流,不过倒也未曾听说有甚不堪之事。今世虽神秘不解之处许多,到底姿态还算坦然。
一个未来元婴修士的人情,还是很值得投资的。
“等等,”丁一上前一步,“倘若他不信,且把此物给他一观便是。”
傅灵佩伸手接过,指间不经意间碰到,冰冷的温度似是从手心传了过来,与手中坚硬的铭石一般,几要把她冻结。
她愣了一愣,便施施然转身往那觥筹交错的大殿走去,步态间肆意洒脱。
丁一怔怔地站了许久,才重新回到了那一片屋檐下,与黑暗融为一体。
大殿内,仍然是一派热闹之景,似之前的静谧完全被驱散了一般。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秦绵见众人的目光都似被门外引去一样,转头见到她,恍然大悟,惊讶地问道。
傅灵佩作无事状,移步坐回之前的位置,摸了摸雪狼顺滑的白毛,才轻轻道,“无事。”
抬头看见正对面的陆玄澈还是一脸痴迷,不觉厌恶地皱了皱眉。移开视线,却在大殿一侧发现了吴岚,他静静坐在一边,自斟自饮,倒也自得其乐。
倘若她亲自相邀,却是太过扎眼;如若飞音传讯,大殿内元婴大能必能察觉,也殊为不妥。傅灵佩转头,看见一旁正享受地趴在地上,等她顺毛的娇娇,不由计上心头。
血契动,傅灵佩神识传音道,“娇娇,拜托你一事。东侧角那个自斟自饮的美男子,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娇娇一脸兴奋,毛毛都开始飞扬起来了。“主人想要我去给你勾搭回来么?”
“……”
傅灵佩满头黑线,每次与娇娇对话都让她语塞。“不是,你冲过去,在他身上腻上一腻,把他衣衫弄脏了便行。”
“嗷——”娇娇听罢,立马兴奋地扑了过去,也不顾探究傅灵佩此行究竟是为何。
吴岚正畅饮爽快间,却见一抹白影往眼前扑来,连忙反射性闪躲。可离风狼的速度却也不是寻常筑基修士能躲开,何况如此之近,毫无防备之下顿时被扑了个正着,蓝衫上两个狼爪印,赫然清晰。
“嗷——”娇娇还在无赖的打滚,不顾对方的目瞪口呆,享受地闭上了双眼,一脸媚态,衬着那毛绒绒的脸,颇为滑稽。
“快,壮士!抱住娇娇,嗷——嗷——嗷——”
破锣般的嗓子,造成的影响,堪比元婴大招。
众人不由都停下手中杯盏,嘴巴张大,看着这雪狼的大发雌威,只觉大开眼界。
傅灵佩不由掩额,妄图与这丢脸的雪狼撇清关系。没想到这娇娇威力之大,竟能做得如此彻底。
吴岚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只觉丢脸之极。他死力想扯下正在身上赖着不走,碾来碾去的母狼,哪料这娇娇难得放风一次,使出浑身解数扒着不放,若不伤她,一时间倒也拉不下来。
傅灵佩看时机差不多了,便绷着脸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娇娇!”一边威胁地瞪了她一眼。
狼念娇浑身一抖,对她这主人倒还有几分敬意,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爪子,慢慢往傅灵佩而来。口中却还喊着,“壮士,且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说得吴岚浑身一个机灵,忙不迭窜出了大殿,似是奔逃的兔子。
傅灵佩见此,也作掩面状,丢脸以极般,飞快得奔了出去。
众人看这情势直转而下,纷纷收起目瞪口呆之状,重新打了个哈哈继续推杯换盏起来。
且说傅灵佩,她及时奔出殿外,跟了一会,见距离大殿足够远,便传音道,“吴修士,且等一等。”
吴岚早觉身后气息,倒也不以为意,听得一声女音,才错愕地停了下来。见是殿中女修,亭亭玉立,气息一紧,左手攥着,防备的绷紧。
傅灵佩轻烟步一错,便轻飘飘地站在他面前,口中道,“有人托我,约你一叙。”
也不愿多话,直接将手中之物丢了过去。
吴岚接过一看,顿时神色一凛,“请尽快带路。”神情急切。
傅灵佩见此,直接转身,往那长廊而去。吴岚紧随其后,倒也不慢。
“便是这里。”不过略略一会便到达了目的地,傅灵佩顺势停下脚步。吴岚打出一个隐秘的手势,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才轻轻走出。
“还需麻烦傅姑娘,再寻一处僻静之所。”
“那是自然。”
傅灵佩一路警醒地带着二人往那天剑峰后崖而去。
天色已晚,后崖处一改白日的喧嚣,杳无人烟,跃步间只闻得三人低低的呼吸声,安静的诡异。
“到了。”傅灵佩伸手一指前方,峭崖险峻,四面开阔,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而后便负手而立,不愿再向前。
丁一见她小心,嘴角轻轻勾起,似是见到什么愉悦之事一样。
吴岚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见一切如常,便只当自己看走了眼,低垂脖颈,静静跟随。
丁一顺手抛出个阵盘,三人身影顿时如镜面水雾,渐渐隐去。再看去,后崖处便空无一人,神识不可见。
四品隐灵阵?!
傅灵佩不由瞪大双眼,有此物在,又何处不僻静?随便找个犄角疙瘩便可以了。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她负身过去,表示避嫌。只风中隐隐传来剑尊,游历等字眼,声音压得极低,听不真切。
傅灵佩放空心神,不愿再背负他人秘密,一时倒也闲散。
夜风习习。
傅灵佩不过呆的一会,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显然是有意放重,让她察觉。
“好了。”她回头,吴岚已经不见。
丁一已经摘下斗篷的帽子,正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眸子,似是映照了整个星空,静谧如海。
傅灵佩呼吸不由滞了滞,才回过神来,不由暗自嗤笑自己,倒也与狼念娇一般了。一时间,倒也理解了娇娇的狂浪。
两人都未多话,静静地飞跃,直下山崖。
丁一已经重新把帽子带回,似是一个影子,姿态俊逸,却深沉无息。
“也罢,就此别过。”傅灵佩指指天剑峰下小路,不去想他之后如何出去。想必,他有办法进来,自有办法出去。
“抓住你了!”
突地,斜刺间冒出一个人影,一声衣衫松松垮垮没个正形,正是那陆玄澈。
夜色深沉,他却仍轻轻摇着折扇,当中一跨,便挡住了二人去路。
“不枉我在此等候许久!”陆玄澈一脸抓奸在床的愤怒之色,对着心心念念的傅灵佩,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竟敢与我抢——”
丁一忍不住“嗤”了一声,不待他话落,双手一错,一把金刀便刺了过去。
陆玄澈“啊”地一个跃身,便避了开去。
丁一嘴角一弯,似是正中下怀,手一扬,灵力泼洒,陆玄澈还未竟声,便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你把他——”傅灵佩急了,陆玄澈虽惹她厌恶,却也还未到致死之地。
“你关心他?”丁一的声音倏地绷紧,露出的唇线抿得笔直,“放心,这快活散不过让他昏睡一个时辰罢了,并无其他影响。”
“……”
傅灵佩无言,看着呼呼大睡的陆玄澈,眉眼间却伸展开来。
丁一的声音更冷,“此物收好。”他丢过来一物,却是之前的凭证。
“以后倘有要事,凭此物来归一找我,无有不应。”
傅灵佩摩挲着手中之物,冰凉的棱角触着手心,一时间静默无语。
丁一看着眼前之景,声音却又低柔了下去,“此际,却是我对你不起。”
傅灵佩疑惑地看去,对他这突然的道歉感到极为莫名。
“这……,是为何?”
“归一派,为陆玄澈提亲,却是因我而起。”他似是难以启齿,“若非陶亮多嘴,将你在东守赠我之事传扬,引起陆玄澈注意,他也不会留意于你。他历来喜欢与我争夺,你,便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我……”他张了张口,自嘲道,“不过他心性天真,倒也不坏。”
“那你此行,原本不必亲自前来,”傅灵佩不由猜测道,“却是与我道歉?”说着,又立马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她并未那么天真。
丁一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掩在斗篷中,并不真切。
挥袖,如燕翅直下,径自走了。
傅灵佩见此,也便径直回了洞府。
一夜修炼。
第二日,她初初来到崖顶,摆出架势,便要继续那劈砍之功。
“师妹师妹!”
一阵活泼跳脱的声音传来,傅灵佩瞬间如魔音穿耳。
完了,今日怕是……
她拔腿就跑,打算今日便回洞府静修。
陆篱姝的脸从远即近,带着兴奋之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傅灵佩不听。
“师妹,你那同族出的,叫什么来着……”
傅灵佩停下脚步,“怎么了?”
“叫什么来着……”陆篱姝还在回忆。
“傅灵飞!”
“啊,对,傅灵飞!”她重重一拍掌,一双眼晶晶亮,“今日执法堂传来消息,闭思过崖五十年,不得修炼!”
傅灵佩闭了闭眼,嘴边轻轻歪出一个惬意的弧度。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