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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使,虽然不是直接领兵作战,但顾名思义其主要职前线将帅们的作战指挥。作为最受新皇信重的监军使,唐离自出任这个使职至今,从没有一次主动催促进攻,更多的时候反倒是在督劝哥舒翰等元帅约束进击**,以使缺少统一指挥、缺少辎重粮草的敌军坐困自乏,这一点在平叛之战的前夕表现的尤为明显。也正是他这一反监军常例的行为,使他承担了许多压力,上至朝堂各部的催促、下至难民百姓的谩骂,凭借着新帝李睿的绝对信任,唐离默默的承受了这份压力,并没有将之释放到具体领兵的三位副帅身上。正是他这份坚韧,虽然拖延数月未曾大战,但战略形势却在无形中一天一天优于平叛军,没有刀枪的碰撞、战马的嘶鸣,但每过一天,范阳军就多虚弱一分,相对的朝廷平叛军就强大一分。这并不是唐离获得的唯一回报,与之相对,正是得益于这几个月的表现,他这个监军使的身份对于平叛军高级将领们而言,已不再单纯是个朝廷的使职,更得到了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可。
监军使这个职司并非是常备,但也不是直到本朝才开始设置,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使职的设立就是朝廷乃至君王对控制军队失去自信后的一种表现,由此而言,代表天子的监军使与天子心中已有猜疑的统军将帅们有着天然的矛盾,没有一个人会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不信任和控制,普通人如此,那些手握重兵,杀伐决断的将军们就更是如此,所以自监军使第一次被设立以来,监军与统兵将领之间的矛盾就从没有消失过。小到腹诽心怨,口角之争,大到互设绊石。刀兵相向,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承平百年,一朝乱起,最受先皇宠爱的武将安禄山突然起兵造反,军事上的破坏不论,反应在心理上。一个直接的表现就是使皇帝及朝臣对统兵将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鉴于安禄山胡族地身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下,尚在唐室效力的胡族将领就更成了怀疑的对象。从民间对安禄山的谩骂,长安百姓自觉铲去帝都一切带有“安”字的牌匾、旗招、坊牌,再到唐离出任监军使,就是这种怀疑不安的直接反应。肩负这一使职出京。唐离就是替天子坐镇军中,监控防止前线统军大将中再出第二个如安禄山一般地叛逆。
从统兵将帅这边来说,此次任命的三个副帅。除封常清之外,其余的两位皆属外族血统,哥舒翰是自祖父辈内附的柳西胡人,而高仙芝则是原籍新罗小邦的开元名将,在二人麾下,更有许多的高级将领是同样出身于胡族。得益于先皇朝中大规模启用胡将的政策,他们走到了今天的高位,但也正因如此,在安禄山叛乱之后。深知朝廷心中所想地他们也是实难自安,尤其是长安民间自发的排胡浪潮向外扩散时,他们心中的疑虑与不安就更深了。他们知道,不管是处于安抚还是借重他们地统兵经验等什么原因,朝廷不得不用他们继续在前线统兵作战,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就完全信任他们,正是有这个心理准备,他们对朝廷派遣监军使并不意外。与此同时,也自然的会心生排斥之意。
但是,看唐离自担任监军使后的表现,当日出京时,不说封常清所在的河南道,就是近在咫尺的潼关他也没去,而是直接到了曾有旧识,并极力援引过的哥舒翰部。两人刚刚见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哥舒去迎接前陇西节度使王忠嗣的遗体,并为此深陷叛军占据的卫州达半月之久。这段经历随着他地安然返回渐次传开。使那些本有排斥之心的陇西将领对这位才名动于天下的监军使大人有了初步的好感,甚至是敬意!毕竟在一线作战的他们更明白深陷敌营数十日却能平安而返到底有多难,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个纯粹的文官时,就更显的难能可贵。
如果说这只是开始,唐离随后的表现一步步征服了这些高级将领地心,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对具体的战事指挥指手画脚,这是将领们最反感,同时也是最担心,甚至是恐惧的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外行领导内行的后果无论古今都一样严重,而放在两军厮杀的战场,出现这种事情就意味着会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冤枉惨死,而在唐离之前的历史中,十个监军就有九个是这么干的,与前人相比,唐离的表现简直就是无可挑剔,除了把握大地军略之外,事实证明他制定的军略是完全正确的,唐离从没有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不仅没有行动,看上去甚至是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由此,这些将领们在放下忐忑不安的心时,也切实的感到了被信任与尊重,而这样的尊重与信任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就显的尤为珍贵。
唐离用尊重与信任赢得了将领们的心,随后在面对朝廷及杨
**急战的压力时,他这个监军使没有半点推脱的接动承担起这些压力,使将领们能排除外来因素的干扰安心备战,与此同时,他虽然不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但对跟皇城各部打擂台,要粮草辎重、军械军器却又是当仁不让,这样肯担当、能为属下利益而争的上司没有理由不受人欢迎,尤其对于这些常年驻守边镇,于刀枪中厮杀的血性将领们而言就更是如此。虽然自上任以来唐离没有搞过击鼓聚将,宣慰训诫这样的花呼哨,却用实实在在的行动一步步赢得了这些带兵将领的心,这一点从他与哥舒翰亲如兄弟般的相处上即可看出。
从不曾发话的监军使大人这次正式行文促战,其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自唐离与哥舒翰说过必须在二十日内结束河东战事后,陇西军的动作明显加快。原本占据坚城以逸待劳等待敌人来攻的态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在此之前,主动出击还只是小部分憋不住的将领们的零星行为,随着帅府促战文书的下达,去了约束的各统兵将领们就如同出笼地猛虎一般,带着嗷嗷叫的属下向困窘了大半年的范阳军冲去。
河北道相州、卫州,魏州、河东道云州、蔚州。凡平叛军与范阳军交接之地一时间突然热闹起来,几个月来缺草乏粮的范阳军诧异的看着此前只是躲在城墙后的陇西军跟吃了春药一般各路而来,一时间厮杀之声四处响起,如果说最开始这还是被约束已久地陇西军的发泄行为,但随着战事进一步扩大,各路统兵将领在压抑释放过后。更多看到想到的就成了军功。眼见的战局谁都明白,朝廷是要必胜的!而眼下就是此战的**和收尾部分。想着战事之后的论功行赏,现在再不行动可就晚了。耳朵里听着今天某同僚又收复了一座县城,明天又听说另一个同僚一次歼敌三千,陇西军的一线统兵将领们就心里发急,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地功劳,马上能换成俸禄爵位的。敌人就那么多,河东道地方就那么大。别人多收复一座,那自己就少一座,别人多杀一敌。自己就少杀一敌,这是实实在在再清楚不过的账,由此,这些受了刺激地将领们就开始愤然发力,此时似乎在他们心中,真正的敌人并不是眼前士气低落的范阳叛军,反而是正磨刀霍霍憋着劲跟自己抢功的同僚。
除留下五万人据守城池防范背后的史思明,其他近十五万陇西及关内道镇军随着监军使促战的指令下达,就如同出山猛虎一般。自北向南往河东道冲去。
安禄山率十八万军士起兵造反,对外号称二十万,进入河东道及河南道东部后又大肆征募地方,兵员素质不论,单就数量而言早已突破三十万大关。从陇西军突然自关内道东进河北道横向截断他们北归的退路后,除镇守各地城池的军力以外,其他的军队已在这月余之间渐次向云、蔚等州集结,一方面是为与陇西军决战。另一个更重要地目的是想打通归路和粮草辎重的生命线,以防万一。开元朝中,朝廷军力最盛时也不过五十五万,以此为背景,集结在河东道北部的二十万范阳军实在不是个小数目,然而,令人悲哀的是,失去了统一指挥,扩张太快的范阳军再没有了当日“天下第一精兵”的气势,此时双眼失明的安禄山早已丧失了正常地理智。终日除了醉饮、虐杀郎中及打骂身边人之外,再没有半点心思用于战事统筹指挥,而他越是如此,身边人为免遭殃,也就越不敢对他讲真实情况。眼下河东道的情形就成了安禄山虽然是名义上的共主,但实际上却是各路统军大将自成势力。
大抵一个强横势力的败落总是最先从内部开始。眼下战局如此,又没有了统一指挥,这些统兵大将们谁不想保存实力以策万全?这时候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手中的兵才是真的。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虽然各路大军早已集结于云、蔚等州,但只为争夺最高指挥权就花了大个月时间也没个定论,其他诸如任务分配、粮草调度更是闹的鸡毛满天飞,如今这情况,谁都不想打头阵,啃硬骨头,但谁又都想能多要些粮草。如此噪杂吵闹近月时间,才勉强促成了一次蔡希德与田乾真合力攻打相州的战事,很不幸,这次鼓勇而战却以失败告终,相州城下地损失不提,田乾真更被本家田承嗣给狠狠阴了一把,前后损失了一万多人并丢失了大量粮草,只是眼下这情况,他这损失又找谁补去?第一次出战如此结束,有了他们的前车之鉴,后面还有谁肯卖命?
范阳内斗的直接结果就是进攻乏力,而由此带来的副效果却是唐离原本设想的“我据坚城,使敌攻我”的战略落空,眼下范阳军纠缠于内部根本就攻不起来,那陇西军占据坚城还有什么意义?最终忍不住的还是唐离,迫
巨大的钱粮压力,或者还夹杂着些个人家事上的原因使的身份率先以正式公文的形式开始向三路大军促战。
陇西军自北而南狂奔入河东道,范阳军避无可避之下只能迎战,只是没有了统一指挥,虽然暂时他们的兵力还稍稍占优,但这种迎战也更多的是各自为战。粮草缺乏,士气低落。友军又不可信任,总数近二十万的范阳军具体到每一部,却都感觉到孤掌难鸣。全仗着总数上的绝对优势及范阳老兵地精锐,才勉强挡住南下的陇西军,饶是如此,由于没有统一调度与支援。却也不免时时吃些小亏,一个县一个县的失地,三千人五千人的被吃,从形势的总体而言,面对士气高涨、粮草不缺,又有统一指挥的陇西军,集结起来地范阳军已呈必败之势,只是源于他们绝对的数量优势与生死存亡间被逼出的有限信任。能将最终的败亡时间远远拖后而已。
一方面是因为唐离这个监军使的催促,另一方面也是军功的诱惑,自潼关出兵与从河南道渡河而来的另两路平叛军陡然加快了速度。尤其是获知陇西军已与范阳叛军主力在河东道北部云州附近形成僵持决战之势后,高仙芝与封常清两路军的速度更是进一步加快,自带有粮草辎重地他们放弃沿途或高或矮的州、县城池,一路不停,几乎是争分夺秒的向北进军。由此竟出现了一种极其古怪地景象。城下朝廷平叛军浩浩荡荡的队伍急行军路过,而城头上的范阳叛军却静默以观,最近时两者用肉眼都可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却又能保持相安无事。平叛军固然是急于赶往云州,而叛军却是根本不敢招惹城头下的“过客”。他们的主力都已被抽走,还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些人换来个破城之祸,眼下根本没有援军,若真是如此他们也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然而这次急行军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自安禄山起兵造反27后就被围困的河东道首府晋阳正式解围。
河东道晋阳乃是唐高祖李渊的龙兴之地,是以与长安、洛阳并称三都,自唐建国百余年来几乎是十年一大修,五年一小修。城池端的是坚固如铁,加之乱前约半年时唐离就将安禄山要反地消息预先告知其岳父河东道观察使郑子文,早有准备之下,郑观察赶在范阳乱兵到前已将各州粮库存粮泰半集中于晋阳城中,这也是范阳军粮草缺乏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与这个举措相对应,河东道最高军事长官郭子仪也尽量收拢人马于晋阳。手中有粮有兵,又有郭子仪这样的将领指挥,兼且晋阳身为天下三雄城,更有安禄山入河东不久即眼疾发作。这几样条件遇合到一处,虽然河东全境沦陷的很快,但其首府晋阳却在全境沦陷中得以坚守保全。在顶住了最初猛烈无比的攻城之后,两边进入了相持的局面,而随着叛军形势越来越差,也就越发无力攻城,这种相持就成了一种常态,此次安守忠率帐下主力会军云州,晋阳就由其副将安四维带一万范阳军并三万五在河东地方征募的从兵一起围守,还不等看出端倪地郭子仪组织军队出城破围,被高仙芝、封常清两路平叛军吓破胆的安四维就率领手下匆匆逃往云州,由是,在此次叛乱中被围达半年之久的北都晋阳就此解围。消息传出,人口数十万的晋阳城中欢声雷动,更有无数百姓与家人相拥一处,痛哭不已,声音之大传出数里不绝。
河东道云州,气势如虹的陇西军与拼力支撑的范阳军激战正烈,战事持续数日,陇西军虽几乎日日均有斩获,却始终无法将这综合优势彻底转化为胜势,战局一时竟成缠斗的局面,若无外力加入,人数上处于劣势的陇西军纵然最终能胜,也必然是迁延良久耗尽叛军粮草辎重之后,甚或一时不慎,有被翻盘的可能。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陇西军及范阳叛军会战于云州第六日中午,风尘仆仆的高仙芝部正式抵达主战场,连续行军已久地潼关军甚至没有歇息一下,立即投入战事,有这股生力军加入,持续数日的缠斗之势开始倾斜,陇西军因连攻不克而稍挫的士气再次大振,当日黄昏,若非安守忠、李归仁等叛军大将见情势不对暂时放弃猜疑通力合作,只怕叛军阵线当日就要崩散。
前日大战太苦,次日双方不约而同休战一日,第三天,仍是陇西军哥舒翰手下第一爱将李晟率先发动,拉开了大战的序幕。至此之时,双方再无保留的展开了最后的搏杀。陇西军固然是由哥舒翰亲自指挥,监军使唐离亲临战阵督战;范阳叛军也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与血性奋勇反击,一时间,双方直战得血流遍野,杀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