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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净了手,唐离恭恭敬敬将香炉捧下,以锦锻盖住之后,起身拿起醒木,展眉拍案道:“书接上回,话说贞观一十三年,九月甲戊,玄奘大阐法师聚集起一千二百位高僧,在长安化生寺登坛开演诸品妙经,当其时也,却见庙门处施施然走进一老一小两位僧人……”。
这一番重新开张,又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直讲到“双叉岭上,忽见树林中剪尾刨蹄儿,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来,唬的法师六魂失了五魄,心下自忖必死!”,就听醒木一拍,少年口中蹦出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又是在紧要处停住,众听客有了经验,倒不象刚才那般喧闹,只等着看这麻衣少年又有什么动作。
收了醒木锣罄,唐离见周围听者都还不走,只是看向自己,蓦然醒悟过来,作了个四方揖道:“列位听客,小子现时喉咙沙哑,今天实在说不得了,还请大家包涵则个。”
听众们虽然心里痒痒的放不下,但听了两回,也知道这个故事不是一天能说的完的。加上他们现在对这个麻衣少年印象着实不错,听他喉咙沙哑,倒也不再催逼,只人群中有人问道:“兀那小哥儿,下次更新在什么时候?”。
“明日请早,明日请早”,听到这信儿,听客们才渐次散去,边走还三五成群的讨论在情节。
唐离收拾好东西,见长几前还有几人流连着不肯去,心下一动,上前对一个儒生模样的人物拱手问道:“尊驾以为,我今日讲的这故事还听的下去嘛?”。
细一看,这儒生就是第一回间隙时与大汉争执的那人,见唐离相问,他也拱手还了一礼,沉吟片刻后道:“故事倒也鲜活可听,唯一美中不足,你讲的是玄奘大师故事,他是个僧人出身,于我等人而言,未免代入感稍显不足。”
“代入感!”,口中喃喃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唐离恰觉头上被人重重擂了一拳,金星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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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劳烦把它给我”,金州市坊活人堂药铺中,唐离指着柜台上琉璃盅罩着的新罗红参微笑说道。
“阿离,又来给你阿娘买药了!”,这老高年纪并不大,只因面相长的老成,所以人人都以此来称呼。前时唐离还在阎苏生店中打工时,因两家店隔的不远,所以与他也是极熟的。
刚寒暄了一句,就听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道:“老高,还想不想干了?没看到那边有尊客上门,还磨叽个什么?”。说话之间,走来个长着老鼠须的明老四。
“你还不快去,此处自有我来招呼!”,赶走了老高,明老四皮笑肉不笑道:“唐离你来了,今天想买点儿什么?不过提前得说上一声,早晨老板有交代,象红参这等贵重药材,若是切开来买,折耗太大,所以今天本堂就不零卖了。”
这明老四是本堂帐房,只因有一次无故欺负老高,被过来的唐离赶上,说了几句公道话,自此他就嫉恨上了少年,每次买药时都难免要刁难上几句。
金州坊市间就数这家活人堂中药物质量最好,所以侍母至孝的唐离平日也懒得跟他计较,都是买完了药就走,不想今天偏又撞上这事儿。
“把那支红参拿来我看”,唐离都不用正眼瞅他,只是指着琉璃盅道。
“货物贵重,不零散买卖,恕不方便了”,嘿嘿一声尖笑,明老四拖长了腔子道。
“谁说要零散着买了,给小爷拿过来”,眼中绽出一道寒芒,唐离冷声喝道。
这一声喝叫,引得店中其他买家都向二人看了过来,明老四抖动着老鼠须道:“不零散着买?就凭你!”
“小爷若是买的起又如何?”,至此,唐离已是动了真怒。
“你若真拿的出贯五钱财,俺老明一文不收,白给你了!”,明老四也是寸步不让。
开元天宝间,一文通宝可买一只胡饼,千文为贯,这样算来,这一支红参就是价值一千五百文,足够普通小户人家三月吃食,着实是不便宜,而唐离素日也来买过红参,但多不过是二钱三钱的分量,对他知根知底的明老四所以敢说如此大话。
“诸位街坊乡邻都请做个见证!”,闻言唐离蓦然一笑,对围观的买家拱手说出这句话后,轻轻喊了声“蝈蝈”,本在外边等候的青衣小丫头应了一声走进店来道:“少爷,怎么了?”
拿过蝈蝈紧紧抱在怀中的蓝布包袱,往柜台一放,唐离紧紧盯着明老四的眼睛,看也不看的用小指挑开包袱皮,就见一片黄光闪耀,亮澄澄一枚枚通宝显出形儿来,看那鼓鼓叠叠的样子,至少也得有两千枚之多。
“啊!”的一声,明老四顿时傻了眼,眼神直呆呆的看着唐离,竟是说不出话来。
“嘿嘿”一声冷笑,麻衣少年收了包袱,二话不说,就向放在柜台一角的琉璃盅走去。
揭盅取参,唐离见那明老四还是呆楞着,连一句服软的话也不说,当下更不犹豫,装了红参转身出店而去。
堪堪等他与蝈蝈走了十来步距离,才听里间明老四一声干嚎响起。
“少爷,你不说财不露白吗?还有……还有刚才这样不好吧!”,默然走了一会儿,低头抚弄着衣角的蝈蝈忍不住开言说道。
“就你心好!”,调笑了蝈蝈一句后,唐离才一笑道:“没看出来,那明老四看着瘦的跟猴儿一样,还真有硬骨头,忍到现在也不追出来!放心吧!晚上我自会把钱给了老高,今日这事儿,也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想起刚才的事情,唐离忍不住又是嘿嘿一乐。
“少爷,我不要这个,太贵了,拿那件细绫的就是”,宝针斋中,蝈蝈看着面前的红色提花缎,小手连连推着唐离道。
不等唐离说话,旁边的店家呵呵一笑接上道:“公子好眼力,不瞒您说,一般人还真穿不了这个,来买这个的,都是要出阁的小姐们,红的本就喜庆,再衬上这位姑娘白皙的肤色,这就跟上次那个歌女怎么唱的来着……对…想起来了…那还真叫个‘人面桃花相映红’,美格棱棱的!要是再配上一支南海珍珠钗,啧啧!,您看看这丝,可都是打益州府来,再试试这手感,好货!那就得是给漂亮姑娘穿,公子您说是不是?”
看着那店老板又是蹙眉、又是咂舌赞叹的样子,唐离又摸了摸丝料,入手寒润柔滑,着实不错,当下也不理会正推着他的蝈蝈,一笑道:“老板好口舌,就要这个了,对了,把你说的那个南海珍珠钗也一并拿来看看”。
“少爷,这……”,走出宝针斋,蝈蝈捧着红色的提花缎,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离这时正拿着珍珠钗向着太阳照影儿,一百七十文钱毕竟不算白花,这颗珍珠虽然算不得好,但镶在乌木银丝的钗子上,倒也的确漂亮。看到蝈蝈那喏喏的样子,他扭过头一笑道:“这四年你日日帮我照顾阿娘,也着实受累了,平日我也是个穷,今天难得阔绰一回,买了你便收着就是。”,口中说着话,少年已顺手将钗簪在小丫头的发鬓边。日映珠光,流动在蝈蝈的脸上,为原本清秀的青衣少女更添了三分丽色。
“蝈蝈,前边有家织坊,你将缎子放进去,让她们给你制成衫子就是,不比自己做的漂亮?”,唐离的这句提议却没得到少女的回应,诧异中他扭头看去。
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蝈蝈听少爷这样一说,脚步一顿,脸刷的变成了一张红布,良久之后,才听她用蚊蚁般的声音期期艾艾道:“这缎子是……是大红颜色……除了做嫁……嫁衣……平时没人穿的!”。
“好个死老板,难怪他说一般人穿不了这个!”,唐离一阵愕然,“走,蝈蝈,咱们去换个颜色”
“不……少爷买的……我……我都喜欢……”,倾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勾着头的蝈蝈迈步向前跑去,淡淡的夕阳光辉打在她红润的侧脸上,竟隐约泛起一片圣洁的光辉,此时的她,跑的是那么快,竟生似怕被人拉了回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