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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两人喘着白气,幼清捶捶他,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徳昭直直地盯着怀里的人,一时间忘记了分寸,移不开眸子,就怔怔地看着。
他的目光里,没有以往的肆虐和不可抗拒,他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幼清轻咬住下唇,收回握成拳头的手,放柔声音,道:“能放我下来吗?”
徳昭猛地一下回过神,忙地将她放下,动作有些迟钝,以及不知所措。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想要问刚才的行为是否冒犯到了她,幼清却在这时摇了摇头,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张嘴道:“不碍事的。”
短短一句话,轻轻柔柔的,听得徳昭心里头跟吃了蜜糖似的。
他越是紧张就越是想要讨好她,这瞬间回过神来,想起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出来的行为,急切地想要道歉,幼清却在这时往屋里走,似乎并不在意。
“下次不要再这么鲁莽了。”她的声音细细的。
徳昭怔住,上前一步,正好拦在她跟前,问:“幼清,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幼清一愣,抬头看他,话说得含蓄,“只能到这里,再多的,就不行了。”
徳昭闷了闷,而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是他贪心了。
以为她不抗拒他的拥抱,便是重新接受他了。却原来不过是因为她的不忍拒绝而已。
他定了定神,重新将话题拉回去,告诉她他要出城的消息。
“今年过年,恐怕是回不来了。”
她静静地听着,并未有过多的言语,语气再寻常不过,嘱咐他在外要注意身体。
没有不舍没有留恋,隐隐透着一抹轻松,仿佛他的离去,能带给她暂时的解脱。
幼清想,待他走了,她正好得空考虑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有时候,保持一定的距离,反而能将事情看得更加透彻。
徳昭不免有些忧伤,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踢了踢靴尖,轻声道:“恩,我会多多注意的,你也是。”
“嗳。”幼清应下,半边身子已经进了门,抬手准备关门,望见他怔怔正在门外,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今日……今日的灯会……本不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你切莫误会……”
原来是说择亲会的事。幼清没多想,挥挥手告别,“知道了。”哐当一声将门关上。
往屋子走的时候,墙外隐约传来他的声音,“我会给你写信的!”
幼清脚步一顿,嘴角微微上扬,提裙小跑着奔进屋。
一晃数月,转眼间年关已至,各家各户忙着过年,张灯结彩,街道间满是热闹的气氛。
幼清轻车熟路地备好了所有要用的物件,姜大和连氏在外面忙活,她便承包了家中所有的事务。大年三十那天,钱香托人送来了年货。上次择亲会,虽然有很多人向她打听幼清的事,她装病推掉了所有的请柬,以此躲过旁人的探查。加上徳昭有意隐瞒幼清的踪迹,是以京中贵女虽对幼清感到好奇,却并无人上门叨扰。
钱香在信里约她大年初五赏梅喝酒,幼清当即写信回应,并未拒绝。
多一个朋友,总归是好的,何况钱香为人低调,从来不摆千金小姐的架子,幼清很是喜欢和她往来。
大年三十除夕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围在八仙桌边,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忽地院门处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幼清一愣,忙地放下筷子跑去院子里开门。
打开门一看,是个送信的小厮,自称是徳昭身边的随从,专程替徳昭送信来着。
信中寥寥几句,说的全是他在外头办事的近况,最后一句,语气恳切,请求她能回信。送信的小厮在院门外候着,幼清有些犹豫,往屋里看了看,恰好连氏走出来,问道:“幼清,谁在外头?”
幼清将信兜在怀里,轻声同小厮道:“你且等等我。”
说罢,便碎步着跑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多时,她拿了份刚写好的信塞给小厮,并未说什么,红着脸将门关上。
连氏心领神会,问一句,“睿亲王派来的人?”
幼清低头,“嗳。”然后就不肯再说了。
连氏也就不再追问,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幼清,而后又往墙外看看,目光里满是忧虑,想要说些什么,思及德庆的交待,终是一言不发,继续摆菜上桌。
这边徳昭收了幼清的回信,一行短短几个字,每日翻来覆去地看,竟看了数月。
爱到深处,见字即见人,梦里辗转,思念切切。
冬去春来,日子平淡无奇地过着,眨眼就到了三月。
幼清之前买下的花地,已全部种上新的花种,正月里的时候姜大和连氏便将外头的活计全给推了,专心致志地开垦花地,因着姜大为人勤恳名声佳,之前交好的花市老板以及各家花匠,早就预订下了下一季的花卉。
家里的银子几乎全部都花在这上头了,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前期的准备工作刚做完,正要进入下一阶段的工作时,姜大却突然病倒了。
一病就是半月,刚开始以为是伤风小病,养几天就好了,拿了老方子抓几剂药吃,没想到,病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这天早上天未亮,幼清尚在梦中,朦朦胧胧听见对面屋子传来连氏的尖叫声,慌忙跑过去一看,姜大突然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连氏吓得哭起来,幼清整个人都僵住了,不容多想,她立即跑出去找大夫。
此时天空略泛鱼肚白,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雾气中,她一连找了好几家药房,无人相应,等到了最后一家,恰逢大夫起早赶症,她苦苦哀求,大夫软了心这才答应随她前去看一看。
这一看,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病。大夫暂时开了安神镇定的药方子,勉强压制住姜大的病情,至于后续,着实想不出法子来根治,自愧无能,让她另请高明。
而后一连请了数个大夫,把完脉后纷纷摇头。
连氏哭得泣不成声,幼清心如刀绞,姑父平时对她极好,待她就跟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她决不能看着姑父就这么病死。
最后一位看诊的大夫见她们可怜,荐了个人让她们去寻,此人名叫王科,乃是二十年前北京城有名的神医,专治疑难杂症,如今年事已高,已经退隐。若能请得他出山,姜大的病肯定能治好。
连氏一听,忙地拍手。
这人她认识,王科王大烟袋,是睿亲王府的大夫。虽说是大夫,但平时里从不出诊,每日里游手好闲抽大烟,却从来没有人敢说半句闲话。说起来,除了睿亲王,几乎无人使得动他。
幼清未曾犹豫,直接就往睿亲王府奔去。
她不知道徳昭是否已经回府,他给她的信里,只说归期已近,具体哪一天回京她无法得知。如今事情紧迫,她只得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为了姑父,她一定要请动那位王大烟袋。
她这边一上门,偷偷从侧门进去的,托了以前在府里的关系,在听事厅候着,请人去探王大夫的话。那边太妃得到消息,听闻她入了府在听事厅,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命院里的嬷嬷去赶人。
“叫她有多远滚多远,如今这府里的奴才一个比一个嚣张,没有我的同意,竟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入府,好大的狗胆!”
听事厅的人闻见太妃动怒,不敢再留幼清,只得将她赶走。
幼清束手无策,这时想起徳昭的好。
倘若他在府里……
她咬住下唇,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一想到姜大命在弦上,她就又鼓起了勇气。
不能……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擤擤鼻,拿衣袖擦拭眼角的泪花,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情绪,从后街绕到王府正门,掏出一个荷包,上去就准备同看门的守卫说好话。
守卫们不在后院当差,自然不认得她。见一个陌生美貌女子上前来送银子,心里既好奇又高兴,嘿,青天白日的,怎么就掉下来这样一档子好事?
“大人们行行好,替我找一找府里的王科王大夫,这点银子孝敬大爷们喝茶,切莫客气。”
其中一个瘦条条的守卫动了歪主意,自告奋勇说是能帮她的忙,接了银子,笑眯眯地说立马就去府里通传。
话虽这样说,但他却并未有所动作,而是一直盯着幼清,像是在等着她进一步的讨好。
幼清皱眉后退,半晌抬头直视他,语气有些强硬:“爷既收了银子,那就快些入府通传一声罢。”
那守卫无赖一笑,见她态度刚烈,不是个能任人调戏欺负的,怏怏耸肩,“就这点银子还想使动大爷?做梦吧。”说罢,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推幼清。
忽地不远处传来嘚嘚马蹄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人,将他拖下去,手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