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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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萝看着那滩殷红，腹中的冰凉感又隐约传来。

    “娘娘来月信了，你快去拿些干净衣服来。还有，快去吩咐小厨房煮一碗姜汤。”容茜对容萱道，容萱忙转身出了门。

    容茜看云萝脸色发白，略有惊讶的样子，道：“娘娘，您是不是腹痛？奴婢去叫太医来吧。”说着转身便要走。云萝一把拉住她，道：“不用了。我并不腹痛，最近宫里事多，还是别去麻烦太医了。”

    虽只是侍候了她不多几日，容茜也发现这位新娘娘极不爱招惹人的，于是也没再坚持。看云萝皱眉思索，似是寻思着什么，悄声问道：“娘娘的月信，是否不太准？”

    云萝正是在思寻此事，自己的月信倒也不是不准，但是每到极度疲劳的时候就开始紊乱。这几日大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自己寝食难安，精神恍惚，想来这次是提前了。云萝道：“嗯。累着的话确实会不准。你们快把这单子拿去洗了吧，不然这天热，一会儿便凝住了。”说着要起身下地。

    正在这时，容芳从门里进来，看到云萝下地，忙迎上来问：“娘娘如何？可腹痛吗？”

    身后的容茜和几个宫女开始收拾床单，云萝道：“说来奇怪，每次来都极疼痛，这次却不，只是觉得下腹凉凉的。”

    容芳想了想，眉头微锁，道：“娘娘想想，可还有什么异常？”

    云萝看容芳的神色不必寻常，道：“你是在怀疑那碗汤吗？”说着扶上了容芳的手，道：“我的月信一到疲惫的时候就会紊乱，想来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你不必这样心疑。再说，你不是也说，恭慧夫人是要示好于我吗？”

    容芳仍是锁眉，道：“话虽如此，可还是叫太医来一趟吧，就算不为这个，也让他们正好也调调娘娘的身子。”

    云萝想了想，毕竟以后是一宫之主了，大小事务都需要亲力亲为，身体老是这样也不行。于是点头应允。可是想了想，觉得很是奇怪，明明每次来都疼痛，为何这次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莫非，那玉润玫瑰露还有滋养补血的疗效？

    不管有何疗效，这一碗，却终是浪费了。

    “容芳。”云萝叫住了正欲转身而去的容芳。“吩咐人去禀告皇上，跟皇上说今晚还是别来我宫里了。”

    容芳一愣，随即明白云萝所指。看她怅然的样子，道：“娘娘，来用个膳也是可以的呀。”

    “不必了。”云萝道。

    她没有再说，拖着虚弱的身体缓缓回了床上。

    太和殿里，卫晗坐于龙纹案几后，魏肇安侍立于他身旁。

    殿下跪着一人，正是宇文博，此刻神色严峻，脸色发红，像隐忍着什么愤怒的事情。他身边站着宇文弛，正偷偷窥探着父亲和皇上的神色。

    “请皇上三思。”宇文博看着卫晗，用能使出的最庄重的语气说道。

    “朕考虑过了。大哥早亡，二哥囚禁，父皇的陵墓不能没有人去守，况且，这也是给四弟最好的出路。”卫晗道。

    昨日卫曜上书自请守泰陵一年以尽诚孝，卫晗欲同意，宇文博却激烈反对。

    “皇上明鉴，守陵可派宗亲去。四王爷狼子野心，皇上留他不死已是对先帝尽孝，将他留在京郊，是养虎为患啊。”宇文博道。“皇上，若将他发配西北边远之地，他举目无亲无故，就是存反心也不得施展，可是泰陵离上京不过百里，上京中他积攒下的朝臣势力还在，他此番上书守陵，本就是图谋不轨！”

    “先帝的陵不能没有人守。他已经上交了管钊的人头，是否还存着反心，不能一概而论。先帝子嗣本就不多，况且，先帝也嘱咐过我，要善待他。这件事，不必再议了。”卫晗肃道。

    “皇上请听微臣一言。”一直站在一旁的宇文弛忽然发话了。“百善孝为先，皇上若执意把四王爷留在上京为先帝守陵，也是明君之举。”话音未落就遭到宇文博一个白眼。宇文弛料到会有此结果，道：“只是皇上，臣以为皇上就不要再加封他为外亲王，让他的俸禄地位仍然同内亲王时一样。也可以让四王爷有些自知之明。”

    宇文博闻此，气才稍稍减弱了些，但仍是不说话。

    卫晗想了想，道：“就依你所言，把他的家丁护院也减少一半。让他在泰陵丰衣足食即可，不需有太多的带武器之人跟随。”

    宇文博心有不甘，道：“皇上，那一年以后，您打算将四王爷如何？”

    卫晗皱了皱眉，道：“一年之后，再说。”

    宇文博半是恨铁不成钢半是语重心长道：“皇上明鉴，一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卫晗微笑道：“的确如尚书所言，一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宇文博心中一梗，说不出话来。他先前觉得新皇与先帝毫无相像，现在才觉出他们的相似之处。那就是如出一辙的，骨子里的坚持己见。

    卫晗道：“这件事就此决定了，若还有什么情况再议。尚书和侍郎自便，朕先走了。”说着起身出了太和殿。

    宇文博还欲再言，宇文弛忙向他示以眼色。

    到了殿外，只余父子二人。宇文弛道：“爹，您不常与三王爷，不，皇上在一处，不晓得他的性子，他虽然虽平时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他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您想，他身为皇子，却在波云诡谲的上京坚持过十几年独善其身的日子，这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宇文博怒道：“独善其身？我看是妇人之仁！”

    宇文弛道：“别管他是独善其身还是妇人之仁，毕竟他是皇上啊。我们是受先帝遗命辅佐他，又不是强迫他。。。”

    “这点还用你教训我？”宇文博眼睛一瞪。

    “是，孩儿莽撞。。。。”宇文弛忙认错道。

    宇文博叹口气，“也罢。不管他如何对待四王爷，我是不会对那个人放心的。弛儿，等四王爷迁去泰陵后，你派人跟着，在泰陵监视他，有什么异动随时回来汇报。”

    宇文弛心下送了一口气，道：“是！孩儿即刻去办。”

    出了太和殿的门，卫晗向魏肇安道：“往朝霞殿去。”

    魏肇安道：“回皇上，朝霞殿才派人来传了话，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您不必去了。”

    “不适？”卫晗皱眉，想起早上她在御座前险些跌倒的那一幕。“是中暑还未缓过来吗？”

    “那倒不是。听说，中暑之状已经缓了大半，”魏肇安有些为难道，“只是，不能侍寝了。”

    卫晗哦了一声，明白了他所指何意。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是气血不足的症状，今日又中了暑气，再加上月信，此刻必定十分难受。”朕去看看她。“

    ”皇上，太医已经过去了。按着道理，若皇后不能侍寝，册封后宫之后理应去三夫人殿里的。“魏肇安掂量着说出这话。他能感受到，皇上对于新皇后似乎有点格外上心。他晓得卫晗对于女人柔仁的性子，况且那新后才上位几日，便要求着释放宫女，想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自己须得拦着皇上。心性软的人，是极容易被情感羁绊住的。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宇文博极为一致的。

    卫晗想了想，道：”也罢。自从千蕙入宫，朕还没去看过她。去揽月殿。“

    ”嗻！皇上雨露均沾，是后宫的福气。“魏肇安笑道。心下却有些哭笑不得。那厢才心疼完皇后体弱要去看，这厢又纪念着夫人受冷落便不去了。反正来来回回，总是一个情字。

    一行人往揽月殿走去。揽月殿离得并不远，在走廊上没走多远已经能清楚看见殿顶琉璃瓦的颜色了。越过殿顶，可以看见大大小小宫殿的重重身影相叠，仿佛山林。

    卫晗看着相互掩映的楼阁，道：”太妃们都迁出去了吧？“

    魏肇安道：”回皇上的话，已经都迁到西苑去了。“

    卫晗望着满目楼阁，想到此时已经是人去楼空，这些太妃有的和自己年龄相仿，有的还轻于自己，不禁伤感，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魏肇安读书不多，听卫晗吟及梨花满地，还道他是可惜太妃们迁居西苑荒凉，安慰道：”皇上放心，西苑虽不及中苑热闹，但是离西北角的小花园也不远，那的花品色也不少，也够太妃们赏玩。奴才吩咐下头，让他们好生收拾出来。“

    卫晗知他不明，也不再多言语，只道：”花虽相同，看花的人却不在了。”不由心中叹一声罢了，顿起一股“怜取眼前人”之感。“你吩咐御膳房，让他们做珍珠耦合汤来，送到揽月殿。记着，多放盐，少放醋。“

    珍珠耦合汤是单千蕙最爱的吃食，她不似自己口味清淡，偏好吃盐，但却不爱放醋。说耦合汤本就吃一个清淡，盐已足够提味，再来醋便抢了味了。

    自己还曾调侃她，说古人有云人如其名，还有人如其字，却单单没有”人如其味“，不过用在她身上却正合适----"不爱吃醋”。

    只是历来嫔妃争宠，手段惨烈，看先帝一朝便知。不知在这后宫，她能否保持本心。这皇后之位本应该给她的，就算自己为心里那人空了出来，从实际权柄上，她也应该是后宫之主。可现在，却继续居于侧位。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与自己吵闹，可就是因为她的隐忍恭顺，才更让自己觉得更有愧于她。

    过几日，还会有更多的嫔妃入宫。

    自己能否像历代教导明君所要求的，雨露均沾？

    就算真的做到每个宫苑一视同仁，可像千蕙，柔芸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女子，若将给她们的恩宠也分得和那些新入宫的女子一样，岂不也是不公？

    这样，偏爱是不公，不偏爱亦是不公。

    无怪有人叹，三千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有了欲求，便有了放不下。

    可是现在自己是帝王，就算他无愿无求，也背负了天下苍生的盼与求，怨与央。本是微尘，却一不小心，跌入红尘之中。

    并且是红尘最深处。

    ”选秀的事，也得要开始了吧？“卫晗看着天边。一抹斜阳徐徐落下，染红了整个未央宫。

    “回皇上，这月中旬，就得着手办起来了。皇上今晚去恭慧夫人那，便可吩咐下去了。”魏肇安道。

    ”这些空着的宫苑，马上就要迎来新主人了。“卫晗望着夕阳下重重亭台楼阁道。

    ”是啊皇上，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魏肇安看卫晗举目远眺道。

    ”是啊，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夕阳的暗晖笼在他脸上，他沉沉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