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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穆天子喉头发出一阵野兽一般的咆哮,黑发飞扬,一双眼眸血泪滚滚,只剩一片嫣红。
穆天子慢慢地站起了身,他艰难地走到了那铜质的车架之上,左手挽住了战马的缰绳,微微向前一躬:“既然你们选择了来此,姬某也不再多言,姬某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来守护人间,你们便是姬某的力量,而姬某,将是你们的剑。”
“嘶——”
火红战马仰天长嘶,它有着男主人,有着女主人,也有了自己的妻儿,所以它懂得那份守护的心情,会有多么强烈。
“嘶——”
七匹各色的战马也都长嘶了起来,一双双充满了灵气的眼眸中垂落下泪光。
“姬满,今日誓不让尔等去人间!”穆天子咆哮,八骏怒吼,拖着着那铜质的战车,踏破了虚空,发出隆隆的声响,化为流光,向前冲撞而出。
箫声戛然而止,偃师按萧而笑:“造父兄,不如来曲《破阵》,为穆天子略壮声势?”
造父点头,鼓槌微微一顿,旋即鼓槌在手里翻转,“砰”一声重重砸落在了战鼓之上。
偃师按住了手里的洞箫,左手打了一个响指,随即才将洞箫送到唇边,继而十指微动,呜咽声起。
一个个扭曲变形,破损不堪的甲人迅速地向后撤退着,退到了镇岳剑所张开的剑屏之上,继而手脚猛然收缩,身躯的宽度一边扭曲变形一边横向拉长成为一条条弧线,变成了一面巨大的盾,从各个方向将盛姬三人遮蔽在了其中。
“轰——!”
接连不断的攻势疯狂地落在那些甲人所化成的盾上,使得那一面面铜盾出现了一条条裂纹。
这并不让偃师感到任何的意外,他所制造的甲人虽然都很强悍,但终究也只是甲人罢了,有着其无法跨越的极限,不可能无限地支撑下去。
不过这些甲人能支持这么久便也足够了,《破阵》已经在洞箫战鼓不和谐的齐鸣之下渐入了澎湃的高潮。
夕阳西照,堆积满了尸体的战场上,旌旗破败,战车倾覆,一支残破的军队被围困在了垓心。
战士们在等待,战马们也在等待。
他们等待着的是进攻决死的命令,哪怕他们只是一支残军。
他们的肉体可以被摧毁,但是他们的意志绝对不会毁灭,他们的战意将顺着时间的河流一直蔓延下去。
鼓声渐起,轰隆震天。
第一声鼓点沉闷万分,预兆着必死的结局。
第一声鼓声回荡在空旷的平野里,向着四面八方传递着。
那传递的是战士们的乡思。
第一声鼓点久久之后才肯平歇,也终于响起第二声鼓点。
第二声鼓点依然沉闷,但是却落得更加干脆利落,于是鼓声之中便有了几分果决。
那是决心。
必死的决心,哪怕明知前进是死,却也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决心。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落得更快,更急,更有力,更干脆,更果决。
一声声沉闷的闷雷之后,战场之上终于迎来了它所期盼的暴雨,一声才刚刚响起,下一声便已然来临。
一声声战鼓交相重叠着,夹杂着,已经完全分不清到底哪一声在前,哪一声在后,只有那急促沉重的鼓点让人的血脉渐渐地贲张而开,所有的热血都为之点燃,都为之沸腾,除了占据了灵魂的战意,便已经没有其他的渴望!
战士们握紧了断裂的刀剑,战马们绷紧了肌肉,而他们的主帅,此刻已经带头杀进了敌阵之中。
八骏奔驰着,每一块肌肉都在高速地收缩扩张,体内的每一滴鲜血都仿若海潮一般汹涌。它们从来没有奔驰到如此难以想象的速度。
它们还想要更快,奔驰,奔驰,不断地向前奔驰,化为光,化为影,化为无法追逐的时间,那便是它们的渴望。
穆天子怒吼着,咆哮着,手里的昆吾剑上的金光就仿佛是死亡的预兆,随着八骏的奔驰,在空中拖曳出一条条瑰丽到极致的弧线,虚影残痕交织出绚丽的光影。
战士们看到了他们的主帅,扛起了那杆残破的大旗,呐喊着,冲向了敌人,紧紧追随着他们的主帅。
他们完全无惧敌人的强大,只有战意,汹涌澎湃的战意,使得他们化为一个个战鬼,无数岁月之后,依然紧紧追随着他们的主帅。
就像是过去无数次一般,无论怎样的困境,无论怎样的死地,他们都要继续战斗下去。
哪怕战斗到肉身破碎也不会停止,哪怕战斗到元神消亡也不会停止!
他们的战斗,永远不会停下来!
他们从来不是为了某人的野心而战,他们追随着这个令他们憧憬而崇拜的男人,在天地之间辗转奔波,是为了守护他们的家园而战!
战死,死得其所!
战鬼怒吼,昆吾咆哮。
造父的眼眸里也垂落下血泪。
这面战鼓曾经鼓舞着六军向前,现今却封存着天子六军的战魂。
那都是曾经追随着穆天子征战的战士。
当年的那个时代,各界各族之间的冲突依然激烈,穆天子带领着他们在人间的各地征战,去保护自己的家园避免受到灾难。
穆天子前去拜访昆仑后失踪了。
天子六军他们选择了将自己化为了一缕永远不灭的战意封存进入这面战魂鼓。
他们相信穆天子一定是去为了人间做了什么,所以他们要等穆天子回来,等自己的主帅回来,等候着主帅的号召。
当这面战鼓再度响起之时,便是他们再次披甲出征之时。
“嘶——”
马嘶声起,八匹异色的战马幻影从战魂鼓中昂扬而出,鬃毛如波浪一般摆动,一匹匹战马长嘶着奔向了穆天子。
它们是曾经穆天子的八骏,是陪伴着穆天子征战过无数战场的伙伴。
穆天子失踪之前将它们放归到了山野之间,它们也化为了战魂,一直在等着穆天子的归来,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它们终于等到了今天。
它们奔驰着,一条条虚影与它们的后继者重叠到了一起,它们所有的一切便也传递到了新的八骏的意识之中。
“嘶——”
八骏的嘶吼愈发愤怒而充满了力量,它们终于知道了它们身后的那个男人,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偃师看着穆天子身后那滔滔的战鬼,尽管手中洞箫一刻不停,神色之中却也露出了万分的震惊。
他从未想过,穆天子竟然会如此地得人心,会让六军将士死后化为战意也要等待他的归来。
呵,倒真是个有趣的人,虽然未必是个好丈夫,却真是个好君王啊。
想想真是让人嫉妒啊。
偃师微笑,手中洞箫轻握,箫声配合着鼓点,却是凄怆痛苦之音。
洞箫声呜咽,声声入大帝之耳。
同是《破阵》的旋律,洞箫声所勾勒而出的,却是一副悲惨的景象。
大军过后,尸横遍野,残兵败将,哀嚎着,痛苦着,想要求死却不得。
他们所听闻的不是《破阵》,而是被破阵。
箫声扰动着所有的大帝,虽然轻微,但是在战魂鼓激励之下的穆天子,需要的便是这轻微的扰动。
战鬼怒吼,昆吾剑斩出一道道光芒,泛起一片片血花。
战马长嘶,断天丝破裂,穆天子当胸被击穿。
穆天子毫无退意,他此刻想的便只有战。
只要他此刻能够逼得众多的大帝分心自保,盛姬便能多守一会。
反正他的残躯也已无用,拼死也要拖延上几分时间!
“轰隆隆——!”
大地轰鸣,近处的夜空变得越来越璀璨,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芒照耀在夜空,绚丽异常。
“轰!”
轰然雷鸣,响彻九霄,穆天子的七窍溢血越来越快,体表也开始渗出了鲜血来。
不仅仅是穆天子,每一个大帝也都如此,他们开始变得惶恐,无比的惶恐,他们知道那危险越来越近了!
那力量……马上就要到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没有能够站到靠前位置的大帝最先陷入了恐慌,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他们将会是最先死的人,就算攻破了那些人的死守和防御,他们也看不到希望。
他们开始向前挤去,他们想要更靠近通道。
然而空间终究是有限的,在明知那力量马上就要降临的情况下,谁又愿意将自己所占有的优势地位白白让给别人?
谁也不愿意,那自然便是冲突,便是斗争。
大帝之间陡然陷入的混乱使得盛姬的压力陡然一松。
盛姬的娇躯在不断地颤抖着,偃师的甲人早已被完全攻破,全靠她操纵着镇岳五剑抵挡着攻击。
哪怕偃师间或会抽空帮她分担一部分压力,但是她那早已受损的躯体却也已经不堪重负了。
她的脏腑已经全部碎裂得无法修复,经脉也已经无可逆转地破碎,但是她想要多撑一会,撑到她看到穆天子归来,就像往常一般,帮他把衣甲上所染的血慢慢擦掉,帮他把每一处的伤口仔细地清洗。
她还不能死,她握紧了拳头,操纵着镇岳五剑,继续抵挡着陡然变得稀疏起来的攻势。
然而即便是稀疏的攻势,却也依然是攻势,在不断地给盛姬油尽灯枯的躯体增添压力,使得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向后倾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