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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男子敛衽而坐垂眸浅尝,一抹淡雅绵长地清芳于口中幽幽散开,竟生出几分入心入肺的畅然。
瞧着对面神态安然的女子,紫衣男子回想起素斋桌下那捏得似要折断的纤指,不禁好奇这般冷清雅然的女子,究竟什么事竟能叫她隐忍至此?
“方才素斋唐突之处,还望娘子莫怪。”
张好好敛袖斟茶,容色自若,室内暖意融融令她面上生出些许血色,“如此说来,倒是歌娘要感谢郎君解围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辩究先前之事,“鄙人长安文涵,尚未请教娘子芳名。”
张好好面上不禁隐隐透出几分怅然,“儿洪州张歌人。”
文涵手臂轻颤,澄澈碧透的茶水溅落在衣袖上,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他有诸多话于心间萦绕,却终归于沉寂,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香炉旁雕着疏淡雨荷的古琴。
“张娘子房中既置琴案,想必定然精于此道,不知涵可有幸一饱耳福?”
张好好眸光轻颤,于扬州三载,能知而敬她谅她之人能有几何?
“有何不可?今夜良辰美景,和之以琴,定是美事一桩。阿月,焚香。”
净手,焚香,置案。
兰月一气呵成,便似如此演练过千百回,张好好起身于琴案后坐下。透过缭绕浮香,瞧着那抹白色纤影,文涵不禁迷离了双眼。
“郎君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迎上张好好清泠地目光,文涵心中一冽,“便拣娘子最得手的曲子吧。”
张好好心中悸痛,曾几何时,那个人亦对她这般体贴入微,知她虽为伶人却不喜为人呼呵。
文宗大和三年,无论繁华落魄或欣怡痛楚,终究不过大梦一场。无论是她,还是他,乃至那场纷繁中的任何人,都回不去了。
张好好纤指起伏,清泠幽远地琴声流泻而出,透过重重雨幕悠然飘散,于惊雷闪电中乍隐乍现,一如旧时那场瞬息数日的流华之梦。美好,却夹杂着难以回溯的沉重。
一抹墨绿色的身影,立于阁楼后院那株灼灼艳艳地桃花树下,几乎隐没于树荫中。勾勒着缠绕而生藤蔓的油纸伞微微抬高,露出半张俊秀消瘦的容颜。因这细微地动作,伞面上七零八落铺散着的枯叶残花随雨珠儿簌簌落下,溅污了墨绿色的衣摆。
夜风夹杂着清爽地水汽吹入阁楼,张好好瞧着微微泛红的指尖出神,暗忖:已经多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非表演非应酬,只是心之所向琴之所至,弦动为知音。
张好好猛觉肩上微微一沉,继而兰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娘子,今个儿天凉,当心身子。”
兰月绕至张好好身前,为她整理披风上的系带,张好好已从方才的恍惚中觉醒,怔怔瞧着后窗外的桃树。
“阿月,自打入住浮世轩,究竟从何时起月月十五后院不掌灯的?”
兰月手僵了一僵,偷眼去瞧张好好,只见她容色冷清与寻常无异。这般无星无月之夜,未掌灯的后院中一片漆黑,除却树桠枝叶与水洼中积水反射出的盈盈光泽,再无可视之物。即便如此,张好好的目光所及之处却令兰月有些触目惊心。
“这些年来,娘子总不大出门,这小小的院子景致也不过就那么几处。无论何处,十五的月亮总是皎洁的,所以婢便私下拿主意不掌后院里的灯。若是娘子瞧了满月,能稍加纾解心思也是好的。”
十年朝夕相处,从懵懂稚童到婉约少女。兰月有多了解张好好,张好好便有多了解兰月。这样的玲珑心思与安排,倒也似兰月的作风,只是她面上一闪而逝地惊慌,却不曾逃过张好好的眼睛。
张好好瞧着桃花树方位如珠帘般滴答滚落的水珠儿,神色淡若流云,“后院中的桃树似是不大好了,明儿个寻花匠来打理打理吧。”
兰月微讶地瞧着张好好,“娘子昨个儿尚去后院赏花,且夸赞桃树开得极好,怎会……生得不好?”
张好好轻轻扫了兰月一眼,转身于雕花枣木椅上坐下,“若非枝叶枯败,岂会如此存不得半点儿雨露?”
窗外的雨势已然减至蒙蒙之势,桃花树侧的水珠儿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纷纷滚落。
兰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罪,“婢子知罪、婢子知罪……但凭娘子责罚,只求娘子莫要遣返婢。”
张好好瞧着兰月红肿的前额,终是叹息一声,上前将她扶起,“阿月,洪州究竟有什么不好?”
兰月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挪动分毫,“那么,娘子可能回答婢,扬州又有哪里好?”
张好好怔然不语,兰月低头掩下满眼忧伤。
无论是洪州还是扬州,虽皆颇具美名,却繁华不过长安,广袤不过草原。无非是一方土地寸寸心,终究痴缠不过流年、难舍不过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