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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庙宇重楼,一人着一袭素净灰袍轻倚在雕漆红柱上看着。渺渺烛火,泛泛禅音,寺庙殿门中,跪坐在蒲团上潜心修行的和尚,正虔诚的叩首于佛前。
放下手中把玩的青绿环佩,石小楼将其收回袖口,他前迈了几步,对着殿中的和尚笑问,“莫大哥,你可是向佛祖求了什么愿?”
和尚匍匐于佛像前的身子一顿,躬身而起,闻门前人言,面不改色,“不曾求愿,贫僧只盼能常伴古佛,修得大道。”
“大道?”石小楼闻言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莫大哥,你于红尘牵绊之事太多,怕是难成佛家大道。”他不待看那和尚的神色,只是眼神一转,笑说,“不如你还了俗,随我游游走走,看看人世烟云,岂不快哉?人生一世,不过是譬如朝露。何不及时行乐?”
“你不懂。”和尚手中滚动的佛珠还在手中滚动,他的神情里有着石小楼看不到的冷漠,“你自是红尘中人,若是嫌弃这庙里清贫,自可离去。肆意也好,逍遥也罢,只是莫在招惹是非了。吾心以向佛,不愿再沾染红尘中事。”
“你!”石小楼一时失了力道,握着殿门的手指,生生在那平滑的红木上抠出一个窟窿来,他此时已在这古刹寺中呆了半月有余,心中倏然被莫康南的话一刺激,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很,“姒茗的事对你打击就这么大?为什么你满心满眼都是她?!你回过头来,看看我不行吗,我还在原地,只等你!”
“够了!”
和尚忽然转过头来,眼里是晦暗不明的神色:“小楼,我不愿与你分辩那些红尘中的是是非非,如今的我只想求得一安稳之地。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利刃,狠狠的划在最柔软的部分。石小楼只觉得自己的半面图腾又灼烧了起来。可他实在不愿在这人面前示弱了,捂着渐渐火辣生疼起来的面颊,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
石小楼曾经记得,那次花楼之事过后,他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再也没有见到莫康南。
直到有一日,芍煜让他在白日里陪一位砸下重金的墨客游船。
那墨客包下的是风渡江上的一条画船,风渡江行至离南街的时候,懒散的躺在船中小榻上的石小楼不免被一阵吹吹打打的喜庆声音吸引了心神。
那墨客本见得好不容易邀出来的美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颇有些无措。忽然得见美人对那岸边的吹打声起了兴趣,便招了船板上的小厮询问发生了何时。
“回主子的话,今日是岭南王迎娶新妇的日子。外间的吹打声,那是岭南王的迎亲队方从莫家迎了那新王妃回来呢!”
“哦?可是那岭南莫家?”那墨客拍拍扇子,不解道,“本公子依稀记得,那莫家嫡系皆是风流俊俏的儿郎,何时出了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了?”
“嗨,”那小厮倒是知道的不少,“主子有所不知,那新王妃虽是从莫家出嫁,却并非是莫家人,她本是莫家主母娘家的嫡小姐,不知是何原因,在一年前借住到了莫家。”
“原来如此。”那墨客点了点头。
却在此时,石小楼的声音却在画船中轻轻响起:“却问这位小哥,那新王妃可是叫做姒茗?”
“正是。”那小厮抬头得见美人真颜,不禁一阵心神恍惚。
墨客最后是将那小厮轰了出去的。
提了桌上摆好的一壶酒,石小楼摇摇晃晃的直起了身子,给了那墨客一个盈盈的笑靥,“带我去外面看看吧。”
“好。”那墨客应下,只抬手想牵着美人出门。
却不想石小楼看似摇晃,却是巧妙的躲过了墨客的搀扶。来到画船门边,石小楼撩起了垂于耳边的纱巾,遮住了脸。
这是他在花楼里,芍煜每日都嘱咐好的,如今倒也已经成了习惯。
船板上的风有些大,吹得石小楼绣满了牡丹的衣摆上犹如盛大的花卉盛宴,一时船上的人都看呆了去。
江水岸边,娶亲的队伍还在缓缓的□□着。俊朗不凡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身前佩了朵红艳艳的胸花,他的神色炯然有神,脸上也漾着笑意。他身后是一顶八人抬的轿子,轿子上绣了云纹花卉,两只展翅翩然的鸳鸯交相辉映着,轿身摇摆间,红帘之后隐约露出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来。
石小楼一眼便认出那是酒楼中,与他有过一饭之缘的女子。
不过,石小楼眼中划过一丝疑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岭南王娶亲的队伍十分浩大,画船随着那只队伍在江里缓缓游动着,却见一个略显狼狈的男子从岸边观亲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石小楼瞧着那人,眼中满是惊愕。怎的那人会变得如此狼狈模样!
江上的风有些大了,石小楼忍不住拢了拢身上被吹得有些纷乱的前襟。
“茗儿!”莫康南终于是冲到了那顶红艳艳的轿前,不顾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模样,只是神色哀求的看着轿门口,“莫嫁……”
前面高头大马上的岭南王此时已经调转了马头,神色里满是讶异的看着莫康南。
“茗儿……”莫康南几乎要冲进轿子里,将那新娘一把掳走。
“康南!”岭南王面上满是不悦,即使两人是拜把子的兄弟,他也难以接受结拜的兄弟竟然在他的大喜之日妄图将新娘带走!
“……”莫康南终于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像个笑话一样。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对着轿中人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轿中传出一个娇俏的女声,柔软中带着丝丝缱绻的媚意,“妾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万俟一人。莫表哥,你在此处是要劫亲不成?”
“……莫表哥?”莫康南一瞬白了脸,姒茗那话语中疏离陌生的情感几乎让他满身都是风霜雨雪加身,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绿的环佩来,“你曾与我说过,只此一人共白首,难不成都是假的?”
“……”轿中是一阵沉默。
“康南你闹够了没有!”岭南王朗声道,他对着周围的侍卫使了眼色,直接让人上前将莫康南制住。
踏着马上前,岭南王阴沉着脸道:“今日你做的太过分!”
“我过分?”莫康南被侍卫压着,低着头,脸上看不得表情,只是重复着,“我过分?过分的……难道不是你么!你明知姒茗与我从小便定了姻亲!你是我兄弟啊!你怎么能从我手里抢了她?”
“姒茗并不喜欢你。”岭南王看着莫康南道,“我不能让她没了幸福。”
莫康南拿着环佩的手愈发收紧了……不能给她幸福吗?
“继续开路!”岭南王见莫康南似乎是平复了心情,只让那迎亲的队伍继续朝着王府开路。他骑着马看也不看低着头的落魄男人,直到那迎亲的队伍消失在了莫康南的眼前。
周围的路人们也渐渐从拥簇的状态渐渐四散了,莫康南并不管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只是靠着江边的一颗杨柳,缓缓坐了下来。
“若是不能给你幸福,那我只要守着你,看着你幸福就好了。”他喃喃自语着,却将手中抓的紧紧地环佩狠狠地扔向了江中,“这东西,这东西……你不要,也罢。”
看着环佩沉入江底,他低头捂着眼睛,像是哭了一般。
江中画舫上,石小楼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他不懂情爱,男人的情感他不懂。只是那个环佩……男人那么宝贝的东西,竟这般说扔就扔了……
他一招手,妖力裹着那沉入江底的环佩,下一秒便出现在了石小楼的袖口中。
若是下次他再见到男人,便将这环佩交给他吧。石小楼如是想着。
……
“砰——”
凉亭中,石小楼实在是撑不住的半靠在了石凳边,手中握着的环佩被他一个松手,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两瓣。
“碎了也好,碎了也好。”石小楼看着,灼热的脸颊上忽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本就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强求呢?”
背后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石小楼听见的时候,身子便跟着僵硬了起来。
“小楼,你又病发了?”背后的声音有些急切。
石小楼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是那和尚。
故作无事的从石凳上站起身子,石小楼只是僵硬地笑笑:“方才只是脚下一滑……”
“如此,无事便好。”和尚收起了脸上的惊慌,低低的咳嗽一声,他有些尴尬的说,“方才在庙里,是我过分了。你现在大病未愈,这庙里清净,是养病的好地方,你且静心呆着就好……”
“恩。”石小楼低低的应了一声,袖口下的手紧紧地攥住。
“那,我便回庙里做功课,你……”和尚瞧着石小楼面色泛白,轻声道,“且好好修养。”
说罢,便欲转身离开。
“莫大哥……”石小楼下意识的想要拦住和尚离开的身影,却不料一脚踩上了脚下碎裂开的环佩上,发出一阵脆响。
和尚转回头来,目光定格在了石小楼的脚下。
“……这枚环佩,怎的在你这里?”
那一刻,石小楼看着和尚脸上不可置信的阴沉与质问的神色。
整个人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