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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哭背过去了,这可吓坏了叶红绡。她也顾不上自己尚怀有身孕了,赶忙就要背起妹妹进到屋里去。所幸边上还站着个比她冷静的慈无声——当爹的二话不说就从长女手中“抢过”次女,一鼓作气将慈青花抱进了屋。
叶红绡没工夫同他抢,一路跟着来到了床边,看着他将妹妹安顿在榻上,就忙不迭上去又是拍打脸颊又是掐按人中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把小丫头给弄醒了。
“青花,青花,你别吓姐姐,别吓姐姐啊……”
在这一过程中,先前还横眉怒目的女子一瞬变得六神无主,这叫一旁的慈无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能不扪心自问,如果他没有常年不归,是不是两个女儿就不会经历今日的这一番遭遇。
就在这时,他看着小女儿悠悠转醒,才刚目睹长姐关切而惊惶的眼神,眼泪就一下子夺眶而出。
“阿姐……”
“不哭不哭,青花不哭。”
叶红绡一见小丫头这模样,心都快碎了,下意识地就同儿时那般,将她从床上扶起,搂着她的身子,轻拍她的后背。
“都是我不好,阿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奈何小丫头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悲戚和悔恨,泪水一个劲儿地往外涌。
“傻丫头,怎么是你不好呢?你一直都很好,一直都很乖、很懂事,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妹妹了。”叶红绡说着说着,也是红了眼眶,她抱紧了小丫头的上身,不愿松手。
姐妹俩就这样互相抱着,不多久便哭成一团。
“阿姐,嗝……你、你这么多年……不嫁人,就是因为……因为这个,对吗?”
直到慈青花终于恍然大悟,泪流满面地问出这么一句,两人才离了彼此的身子,四目相对。
看着宝贝妹妹红肿的眼睛,看着她仿佛悲痛到要流进心底的泪水,叶红绡忽然就什么也管不了了。
“嫁,嫁!姐姐嫁人,姐姐今年就嫁人!你答应姐姐,别再自责了,好吗?”
慈青花眼泪汪汪地与她对视,片刻后又依偎进她的怀里,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后来,叶红绡柔声安慰了妹妹好一会儿,才将她送回了玉骨轩,不太放心地离开了。她回身对上慈无声静默的目光,皱了皱眉,终是未置一词地与他擦肩而过。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父亲”有没有留下来对妹妹再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回了她的卧房,坐在窗前,一个人待了许久。
过了两天,叶红绡仍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兑现那天安抚妹妹的话,然后便好巧不巧地撞见了终日无所事事的费姨娘。
本来,她跟这个女人即便是狭路相逢了,也是无话可说的,只需要视若无睹地走开即可。偏生她跟孙蒙的事不知怎地竟传到了费姨娘的耳朵里,这让与她偶遇的妇人顿时来了精神。
“啊哟,这不是叶姑娘吗?”
叶红绡看她一眼,不予理会。
“跑什么呀?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没脸见人了?”
叶红绡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语气,细眉一敛,侧首瞅着她的脸。
费姨娘见状,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噙着并不和善的笑意,问她道:“我听说,少爷的那位孙副将,好像有意娶姑娘为妻?”
叶红绡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心道这女人还真是“消息灵通”。
见女子不否认也不承认,风韵犹存的妇人得意地笑了:“哎呀,叶姑娘,你别怪我多嘴啊。你看看你,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愿意娶你,你这还在矜持个什么劲儿啊。”
叶红绡本就不是个能忍的人,听对方挑衅至此,自是冷冽一笑,反问道:“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我看费姨娘是实在闲得无聊了,白老将军又不搭理你,所以才到处打听别人的私事吧。”
此言一出,费姨娘姣好的面容顿时有些狰狞。
老爷基本不进她那院子,这已经是白家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可谁也没敢当着她的面提过这档子事儿。偏偏就是这个打外头来的野丫头,在白府混吃混喝这么久不说,还敢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当面戳她的心窝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强压下蹿到心口的怒火,费姨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就你那点儿破事,还需要别人四处打听吗?呵呵,自己一个姑娘家,勾搭人小伙子做那等不知羞的事情,还好意思在这儿扯什么跟别人有没有关系?哼,要我看,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臭丫头,这二十年来,没少做丢人现眼的勾当吧?指不定早就跟哪个野男人上过床了,所以才没脸嫁人了吧?”
花枝招展的妇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平日里素来脾气火爆的叶红绡却是罕见地沉默着。她只攥紧了两只拳头,死死地盯着女人的脸。
偏生那女人以为她被自己说中了,这才阴着脸无言以对,故而越发嘚瑟地咋呼起来:“啧啧啧……被我说中了吧?这人哪,就是不能不要脸面,否则的话,走到哪儿都是个贱|蹄子。”
粗陋不堪的话语声声入耳,叶红绡终是忍无可忍。岂料,她刚要破口大骂这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就听闻一声呵斥急急传来。
“住口!!!”两人循声望去,一个抬眼,一个回头,竟意外目睹了慈青花疾步走来的画面。
“青花……”叶红绡难得有些发愣,而这个时候,来人已然风风火火地挡在了她的身前,红着眼瞪视着费姨娘的脸。
“不许你这么侮辱我阿姐!”见一向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居然瞪大了眼珠子跟自个儿叫板,从来都是拿她当柿子捏的费姨娘也是傻了眼。
须臾,她蓦地回过神来,抬高下巴瞪圆了眼,居高临下地反驳:“我说错了吗?你姐姐就是个不知羞的贱丫头,跟野男人勾三搭四,还装清高!我呸!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种小户人家的野丫头,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你闭嘴!!!”慈青花被她说得一双手都开始发抖,“我阿姐没有!”
“没有?没有,她能一连干呕上好几天?”费姨娘才不怕姐妹俩矢口否认,因为她早就在暗中瞧见过叶红绡害喜的模样,“呵呵,是怀上了吧?未婚先孕,败坏门风,将你这丫头浸猪笼都不为过!”
“够了!”
然而,眉飞色舞的妇人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又一声男人的喝止会猝然传至耳畔。
费姨娘吓了一大跳,只缘她清楚地看见,往日里从来不多看她一眼的白九辞,正掀了衣袍从一座假山后头走出来。
她刹那间脸色煞白:刚才她跟这俩臭丫头的对话,都被他听见了?
可她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说的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哪句话冤枉人了?
思及此,妇人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却在来人面沉如水的注目下,又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
“少爷……这,偷听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呀……”她挤眉弄眼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白九辞也不同她争辩什么“颠倒黑白、恶语相向才是小人所为”,只冷着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费姨娘不自觉地瘪了瘪嘴又眨了眨眼,想来想去觉得不甘心,是以,索性豁出去道:“少爷大概还不知道吧?你这位大姨子……哦不,不能算是大姨子,就你这位花夫人的姐姐吧,她是当真恬不知耻,勾引你麾下的那位孙副将,还有了身孕,你说,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不说咱们白家治家不严,竟然容个小妾的姐姐在眼皮底下与人狼狈为奸、伤风败俗?”
是啊!不管怎么说,这臭丫头的确是没出阁就跟男人厮混,结果一不小心怀了野种,到了谁眼里,都是这臭丫头不懂洁身自爱、自甘下贱。她站出来揭露这等丑事,是维护了白家的面子,就是把这事儿捅到老夫人那儿去,老夫人也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想到这里,费姨娘心下笃定了些许,一张惊慌的面孔这就又变回了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可惜,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白九辞一语不发地听着,自始至终不曾表态,只拿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对着她,叫她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倒是差点同她撕破脸皮的叶红绡不知何时敛了怒容,忽然冷冰冰地说道:“你说完了吗?青花,我们走。”
叶红绡心知对方就是条“得理不饶人”的狗,而她,也确实是未婚有孕,为世俗所不容,因此,再在这里待下去,也只会连累妹妹听到更多刺耳、刺心的话罢了——她自己是不打紧的,大不了就跟这条爱乱叫的狗对骂上一场,可她不愿叫妹妹难过。
然而,伸手去拉的女子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发力,竟是没能拉动身后的妹妹。
她回过头去,发现小丫头正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直直地瞪视着神情嚣张的妇人。
“我阿姐没有勾搭男人,更没有自甘堕落,无凭无据,我不准你胡说八道羞辱她!”
费姨娘一听这话,眉毛一挑,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嘿?这话说得……真是好笑。无凭无据?那她肚子里的那个野种是什么?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再钻进去的吗?”
若是换做平时,证据摆在眼前,慈青花必然是无话可说的,然此情此景下,她却丝毫没有流露出胆怯之色,反而还愈发愤怒地瞪着挤眉弄眼的妇人,一字一顿地强调:“我再说一遍,我阿姐不是你说的那样,请你收回你的话,向我阿姐道歉!”
女子言说至此,费姨娘只略觉可笑、心生诧异,可熟悉妹妹性子的叶红绡却头一个瞧出了不对劲。
“青花,青花!算了,别跟这种人计较,我们走吧!”说着,她又使劲拉了拉慈青花的胳膊,却没料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竟跟着了魔似的,怒目圆睁地凝眸于身前的妇人。
“道歉。”她兀自强调着,一双眼瞪得几乎像是要吃人。
费姨娘被她这般狠狠地盯着,这才禁不住心头一紧:这丫头,怎么回事……明明软得任人搓扁揉圆,怎么今儿个……就像是恶鬼上身似的?
“道歉!”心里犯着嘀咕的同时,身材娇小的女子又一次厉声重复了这两个字,还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逼得她居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什、什么啊?凭什么要她道歉?!
“道歉!!!”
没等她缓过劲儿来,慈青花的第三声怒喝便又颤心颤肺,竟是叫她不由得猛打了一个激灵。
费姨娘有点懵了,好一会儿才猝然还魂,抬眸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到姐妹俩身后的白九辞。
电光石火间,她又吓得打了个哆嗦。
男人那等冷到仿佛能把人冻成渣的眼神,她从未见过——好像她要是不妥协的话,下一刻,一张血盆大口就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就……就为了这两个臭丫头?
费姨娘想不明白,然而,此时此刻,那两道骇人的目光根本容不得她多作思量,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当我没说!”,就赶紧扭头跑了。
等到寻衅滋事的家伙一走,浑身紧绷的慈青花才颓然双腿一软。
叶红绡惊呼一声,及时伸出手去,扶稳了她的小妹妹。
下一瞬,她就瞧见打小呵护的小丫头潸然泪下。
她忽然眼眶一热,咧嘴一笑。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呢?”
慈青花抬头看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唔……呜——呜啊啊——”
小丫头把脸埋进长姐的怀里,至此,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