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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过之后,夏无月身子向后一仰,躺平。
身下是被这不知为何来到这方世界的龙族鲜血催生的聚灵草,灵气丰裕充沛得夏无月感觉自己又回到出生之前。到处都是灵气,满满地,温柔又惬意。
原地滚了两下,抓起金黄色的草茎,夏无月扭头去看被龙族拥在身前的人类。
黑色长发披散着,在白色衣衫上很是显眼。神情自然,似乎在淬心幻境中,陷入了某种奇妙的情景,面上带着一丝微笑。
“云蔚。”夏无月唤道,金色眼睛里有疑惑,也有不解:“还有五天,我们就要从秘境出去,回去那个世界。你到时候怎么解释?你现在把他放到幻境里,只是单纯淬心?还是在计划着什么?”
云蔚轻轻将何必的手放下,动作轻柔仿佛捧着的是琉璃盏。
“羽族嘴硬似乎是个性。”他轻轻笑起来,声音低低地传出去好远,被他笑声中隐藏的灵力所感,潜伏在地底的大蛇稍稍动了下,更远的地方,秘境门口,卓远猛然睁开眼睛,望向遥远的秘境深处。
阮云萝拿着一个白玉匣子站在他身侧,左手扶着玉匣,右手摸着匣中一株拇指粗,颜色偏绿的草茎。见卓远猛然睁眼,阮云萝软软地开口:“卓师兄,怎么了?”
她方才心中有所感,却不明显。环顾四周,其他庸俗的人也无知觉,倒是这个平日长得吓人,也不多话的卓远反应有些出人意料。
“我只是想起云师弟。”卓远淡淡道,继续闭上眼:“还有几日我等便要从秘境中出去了,不知他会遇到何种机缘。”
阮云萝触着玉匣中的草茎,指尖微微逸散出些许绿色灵气,灌入灵草中,一边轻声道:“卓师兄对云师弟很是关切……这让云萝很是好奇呢……”
“一战相交,我欣赏他。”卓远闭眼:“他是一个强大的人。终有一日,我定可见他一飞冲天。”
见他明显不愿多言,阮云萝也不多言,笑吟吟转身到一边,只背对所有人,娇俏的脸上,眼中满是怨毒。她在秘境中所得不多,纵使其他弟子对她关爱有加,可阮云罗仍觉得不够!
有什么东西,非常强大的,可以改变她人生的东西在秘境中,她有所感,却不可得!这种憋闷难受的心情,令阮云罗很是不甘。
且不论此时等在秘境口处的筑基弟子们如何,秘境之中,金丹元婴修士们面面相觑,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知从何而起的白色雾气,灵气浓厚,遮天盖地,挡住了这些翘楚大能们的视线。先前他们正要穿过一处山崖。岂料平地起了大雾,挡住所有人去路。
狂剑司马双目赤红,在浓雾中左右劈砍,众人面色不变,眼中却有着浓浓的不安。童俊手揣在怀中,低头不语。雾气和水气,让他全身被酸液灼伤的肌肤舒适了不少。
自从秘境中死里逃生,变成“童俊”以后,他最喜欢的,便是泡温泉了。
一来,馥郁的水气能滋养他用尽灵药都没能痊愈的皮肤,再来,不知是那颗蜃珠,还是当日那位给予的血,“童俊”对水灵气亲睐多了,身体也能更快的吸收。
此次进入秘境,并非他本愿,但他非无力自保之人。那颗蜃珠竟然认主,随他心念催生幻境。如假似真的幻境纵是元婴大能也难以脱出,故而现在的“童俊”修为算不上登顶之人,却也无人敢小觑。
衣蓉美目一转,看到包得严实的童俊,唇角一扬,靠了过去:城守大人在想什么?不如告知我们一二?据闻城守大人的异宝也善制造幻境,不知大人可能看出,咱们现在遇到的是……”
童俊手拢在袖中,低头避过衣蓉靠过来的身子:“非幻境。”他声音粗哑难听,言简意赅。
见自己被让过,衣蓉嗔怒着瞧了童俊一眼,转头离开。童俊手指摸在自己腹部,蜃珠已没入他的身体,仿佛和他长在了一起。
白色雾气中,童俊厚实的宝衣之下,蜃珠散发出微光,与秘境中某处相应成辉。
云蔚原地侧身卧躺,水气凝结成的水镜浮在半空,映照着童俊等人的身影。夏无月远远看了一眼,扁嘴:“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爱好!”
“无心之举,竟然有今日收获,我也是意外得很。”云蔚笑眯眯道,瞄了一眼夏无月:“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个所谓的传言?我被天道法则压制,原身无法显露,力量也残缺不全。即使吃尽了我小师父的宝库,也不过长进了些许。竟然还有人能算到我的存在……”
夏无月笑了一声:“不要小看人类,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他眼神望向远处。夜空中,圆月如盘,因着云蔚四散的灵气,如隔着一层烟云,看不真切。
“我所知的人类,坚强又脆弱,善良又残忍。他们是柔弱蒙昧的,会为了一口吃的易子而食,残杀他人。但也会对人和其他生物展露善意,为一句话而不顾生死。他们生命短暂得不过百年,可心性坚强甚至能破开虚空修真成仙。”
“此时的你,不像人间的你。”云蔚笑嘻嘻,夏无月翻了个白眼,翘起二郎脚:“我在人间活得不够自我,现在洒脱一点又如何?”
躺平的夏无月原地滚了半圈,抬起头来,盯着云蔚,低声道:“……谢谢,还有,我还是不喜欢你。”
见他口是心非,云蔚灿然一笑,低头抓起何必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吻了下对方手背。
何必摸着银鱼须须玩耍了一会,最终将可爱的鱼吃到肚子里。
小柴火堆烤鱼,入口细嫩,外焦里嫩,鱼骨整一根,抹点盐巴就是极好的味道。
两人吃了数条,还未觉饱。方端摸着下巴咂巴嘴,捡起背篓。
“走吧,咱们真得快点进山去捡山货了。这鱼好吃,下回再来。”
何必点头,起身背起背篓,低头将灰堆扒开,见再无一丝火星,这才快走几步,跟上方端。
两人在山间走动,采摘林地间的菇类。方端矫健地攀爬上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从长满苔藓的树杈背阴处,掏来一团白色银耳。
“捡到到好东西,卖到镇上,可以换两斤白面!”
方端小心将银耳放进铺满柔软苔藓的背篓中,冲着何必招手,跐溜下树。
兄弟两人在山间行走,渴了饮泉水,饿了吃山珍。一日下来,背篓里满载收获,晚霞映着归家路。
方端走在前头,唱着有些走调的歌谣,脚步稳扎。何必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下到山前,鬼使神差一般,何必回头望了一眼。巍峨高山中,雾气盘旋如带状,像是潜伏着一尾巨龙,沉睡不知年月。
倦鸟归巢吱吱喳喳叫着,遥远的村落中升起炊烟,一切如此美好,安宁且和谐。何必抖了下背篓,将先前折下的一枝嫩条拿在手中,快步跟上方端。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种平凡安逸的生活,是他期待着的,却并不是他生活的。
他的生活中有过背叛,有过伤害,还有无尽的离别,深不见底的怨恨……
何必轻快的脚步慢了起来,眉心一阵又一阵发烫,从眉心开始,隐约的刺痛蔓延开来。
方端走在前头,大声唱着,歌曲断断续续,偶尔拖长的一声,有点似悲鸣。
眼看着越来越靠近村庄,何必不知为何,脚步越来越沉重。方端走在前面,身影在红色的夕阳照射下,拖得老长,形状扭曲。
何必全身都开始痛起来,每抬起一步,落下的时候,足尖刺痛。一声老鸨惨叫,惊得何必抬头张望。黑色的鸟从半边黑云盖顶,半边残阳如血的空中飞过,隐约还能看到它绯红的双眼。
老鸨张着翅膀滑行,张口再次叫出声,与此同时,无数声惨叫响起,何必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不远处已经着火,遍地哀鸿的村落。
火焰在夕阳中肆虐,火舌吞噬着村人的茅舍房居。似是方端的人在奔走,狠狠跌在火焰中,瞬间被焚烧成灰。
哀嚎声,呼救声,和着冲天的火焰蔓延,像无数双手,紧紧缠住何必。
一行看不清楚身形的人骑着马在村中奔跑大笑,一个接一个砍下村人的头颅。□□上挑着小小的幼童,村头的大树上吊着数具尸骸,在火焰中随风摇摆。
大笑声,哭喊声渐渐远去,何必被困在原地,一动不能动。血色从他脚下蔓延,侵蚀大地。血红色的泥沼,慢慢将他一点一点吞没。
老夫捡他回来,也不过顺手而为。
放任不管,就是像那些凡人一样,死在战火中而已。
想不到竟然是个好苗子,哈哈哈……
何必低着头,从山下下来之时揪着的嫩条在他手上摇摇欲坠。
他想起来了。那还是他多小的时候?他刚能抱着剑走过山门的八十八级台阶。他无意中听到自己的师父范长子与人谈话,说起自己的身世。
灾变之年,人间偶遇。
他应是忘记了,结果却还是记得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对到底救了他一命的范长子下死手。
如果他只是一个凡人,只怕老早就死在兵灾中了。生为凡人,有时候想过一些简单的生活,也是如此之难!
可修仙一途,真能人人如愿吗?
何必在心中呐喊,手上微微用力,淹没到他胸口的血色泥沼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淹没他的速度慢了起来。
夏无月原本快要睡着了,突然后背一凉,惊得他翻身一滚裹紧大氅。
“怎么了?可是下雪了?”他喊道,茫然中回神,只见云蔚半边身子和眉毛上都结了一层薄冰,低头认真地看着他那个小师父。
夏无月目光微动,只见原本安静躺着的何必全身已经包裹在一层浅蓝色的坚冰中。那冰还在张狂地向外蔓延,浅浅的一层已经蔓延到他脚下了。
“他这是遇到了什么?杀气都要变成实体了。”夏无月跳脚,四处寻找着落脚之地。云蔚右手被包裹在冰中,握着何必手一动不动。
很快,借着他的心头血,这秘境世界中天然的灵气,他的小师父破除迷障之后,修为应该能更上层楼!同样的,作为弟子的他,沾光再多点修为,也不会太奇怪不是么?
如此,他们就能更早更快的……成为强者,然后,等到这个世界的法则无法束缚他们的时候,顺利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