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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庄园内外到处都有之前一场战斗的残留痕迹,甲士们在将庄园内里扫荡一番,又把伤员抬入庄园后,还没来得及打扫修缮,东南方便有大团的烟尘渐行渐近。
很快,一支奔腾的骑兵队伍便出现在视野中,眼见这一幕,甲士们也都不免暗呼庆幸,若这庄园还没攻下,他们难免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中。
朱勐率领几十名骑兵向南行出里许徘回顿住,其他甲兵们则尽数撤入庄园中,先将庄园大门闭合起来,又在门内就地取材的用篱栅堆成一道障碍。
当他们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一支骑兵队伍也抵达了庄园前,约莫四百多人,其中一名兵长模样的人指着墙头上守卒呼喊道:“你等是何处部伍、因何入我县境?洛川乡团入此,速请此庄雷庄主来见!”
李泰站在墙头上,瞧着这一支乡团骑兵队伍,忍不住暗暗感叹,北境乡土倒也不比洛水下游更富足,但讲到马匹却比武乡郡强得多。
如今的武乡郡乡团已经参戍河防,在诸州乡团整编中都名列前茅,但全郡乡兵也只有四五百匹马,其中相当一部分还只是拉车驽马。
他是继承了贺拔胜的部曲人马,所以才能拉出几百人的骑兵队伍。但这洛川县乡团却也能拉出几百人的骑兵队伍,是否乡情更加尚武且不说,起码这马匹的保有量比南面州郡要高得多。
“某等乃大行台从事中郎、都水使者李使君部,奉命入此搜救遭乡贼困扰之同僚!乡贼雷某已经受擒,无涉尔等乡义。若要协同查问,请郡县长官前来!”
在李泰的点头示意下,李雁头大声向外喊话道:“此间罪证聚集,若无当境治事长官,余者不可擅入!”
“胡说!雷党长是我乡贤流,岂容外客诬蔑!都水使者又是何官?有什么资格插手此间乡士!尔等贼军速速退出,若敢害我乡士性命,定斩不饶!”
外面乡团群众们听到这喊话,顿时就恼怒起来,在那兵长喝令之下,很快就摆出一个进攻阵势。
“把那雷某尸首丢出去。”
李泰吩咐一声,墙内甲士们便将早已授首的庄主雷轰尸首抛出墙外。
已经列阵完毕的乡团将士们眼见这一幕,心中自是大感震惊,其中一个乡团兵长更是目眦尽裂,想来应是这雷氏族人,抽刀遥指墙头怒声喝骂道:“狗贼如此凶恶,当我洛川无人?此日犯境之贼必死,谁都救不了你们!”
“雷某罪大,业已伏法!尔等乡士涉事不深者,宜各退去,某等只是执法先驱,待到大军后至,此乡必遭祸更深!为此作恶乡里的贼徒一命,忍将乡亲群众推入绝地?”
李雁头继续喊话道:“雷某刁悍,乡人自知。此流尚且不能免死,你等又凭何抗拒法刀?速速退散,前事不追,若再顽抗,自取死路!”
这番话的威慑力还是很足,在场乡团人众看一眼那雷轰的尸体,心内已经是暗生凛然。
雷轰活着,他们还会畏惧攀附其权势,可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又不是他们自家血肉至亲,再去为之拼杀报仇便有些犹豫。
他们也的确不知那都水使者李使君究竟多大权势,但雷轰的权势如何他们还是清楚的。对方根本就不忌惮雷轰的权势后台,说杀就杀,他们乡团究竟斗不斗得过对方,也的确是需要权衡一番。
乡团中那名雷氏兵长却没这些想法,当即便大声喊道:“洛川男儿,岂容外贼诬害!速速攻夺此庄,为党长报仇!”
说话间,他便策马挥刀向前冲去,但很快便察觉到除了自家几十部曲外,其他同行者少有跟上。
“你们是怕了这些外乡贼子?难道就不怕我家追究你等旁观仇人逃遁!”
那雷氏兵长见状后已是怒不可遏,回首喝骂道:“速速随我并攻,夺回庄园!”
“雷兄,知你情痛,但也请你体谅乡亲忧虑。前者追杀这些贼徒同党,乡团已是妄动。郡里杨使君尚且嘱令一定要擒拿活口,想知这些贼徒主公势力不弱。”
另一名兵长拨马入前劝说道:“这一部众已经被困在庄内,咱们还是要禀告上官处断最为稳妥。若真为乡里招惹强敌,那所受的扰患便不止眼前了……”
“无胆鼠辈,你住口!若是你亲人遭此戕害,你也会畏惧仇敌势大、不敢报复?”
那雷氏兵长闻言更是大怒,先是怒斥同袍,又回望众乡兵们说道:“你等得列乡团,无不深受我家恩惠。今日我家遭贼,正该捐命报答……”
一部分乡兵们听到这话惭愧的低下头,另有一部分则也怒声道:“某得持刀列阵,是为乡义守土,却非你雷家奴兵!你家不过是勾引外州悍将,搜刮乡里自肥,自己门风下作,如今又招惹外境强势,乡人有胆,也不为你卖命!”
一番吵闹间,城外乡兵竟分成了两部分,那被雷氏兵长斥作鼠辈的兵长脸色也不甚好看,指着引着一部分乡兵侧向伫立,并下令道:“某等职在平定乡里扰患,不为私户舍命报仇!速速归城奏告上官,庄中人马不动,不得擅自进攻!”
乡团气势汹汹奔袭而来,自身却发生了内讧。那雷氏兵长虽然报仇心切,但因庄园都被对方占据,不能尽得群众支持,一时间也不免投鼠忌器。
洛川城距离此处不远,也是敷城郡的郡城,乡团信使前往报信不久,郡县官员便策马行来,为首一个体型魁梧、相貌威严的中年人便是此境郡守杨绍。
杨绍率领一部分甲兵策马入此,召来那名乡团兵长将情况略作了解,又看一眼被抛在庄园外的雷轰尸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并不回应那名雷氏兵长悲怆凄厉的控诉,自己策马行至庄园正门前,抬手一指墙内呼喊道:“某便是此境治事官长,庄中外客速速行出,若敢再造杀孽,纵然李伯山亲至也救不下你等!”
“杨使君,你好啊,李伯山在此!”
李泰之前倒是在台府见过杨绍一面,见他亲自入前喊话,便也从墙内探出头来,向着杨绍拱手道:“如此情景相见,的确是让人难堪。擒贼救命事急,未暇登府相告,的确失礼。
我并无意滋扰使君桉事,但此贼员袭杀都水属员、行台走使,实在是罪不可恕。我本意入乡系之再告使君,却不料此贼徒恃恶顽抗,无奈只能杀之……”
杨绍见到李泰竟然在庄中,脸色也顿时一变,忍不住便先回头瞪了那引众不攻的兵长一眼。
他倒不是要置李泰于死地,但被其引众入境、杀害自己治中百姓,也的确是一桩冒犯。若在自己到来前能够攻破庄园、擒下对方并其属众,自己还能敲打教训一番。
可现在他来都来了,若再下令进攻,那就得不死不休了。
“李从事年少胆壮,真是让人佩服。但缠斗乡里、不计安危,也未免有些使气轻率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又望着李泰说道:“我今既至此,若从事觉得我尚堪论事,便请行出,将此间扰乱论断出一个公正是非。”
“我不是信不过杨使君,但前所遭袭属员至今流失境内、生死不知。元恶虽除,但事情未了。请问杨使君,前遣使员究竟触犯什么法令,需要指使乡团群众围攻截杀?”
李泰自然不会随便走出去,而是让人将之前那几个被此庄人示众的属下尸体搬上了墙头来,然后又对杨绍说道:“入境未告,的确冒犯失礼。但杨使君言我使气轻率,可见并不相知。
凡我都水属员,功则赏、罪必刑,若此几员果然弄权犯法,纵然人不加害,我必杀之!但他们却无辜枉死,既然奉我号令,无论加害者谁,必血债血偿!
人间公正,无非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杨使君若敢说此贼受死冤枉,事也不扰别员口舌,我自刎谢罪、以报失礼!”
杨绍只在台府见过李泰一面,的确是不怎么了解其品性如何,听到李泰这么说,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要怎么回答,犹豫片刻后才说道:“此事内情我的确并不详知,但请李从事你……”
“原来使君并不知,那你我两人俱不清白,我错在失礼、使君则错在失职。此獠的确罪大,擅害行台使员,擅调乡团助恶,真是死不足惜!”
李泰又抬手说道:“打开庄门,请杨使君入庄验看庄中所陈列的罪证。恶贼潜伏乡里,罪证实在触目惊心。若贸然散布于外,必然群众惊恐,使君肯否入庄验看?”
杨绍听到这话,顿时皱起眉头,又见庄园大门徐徐打开,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对身后一名郡府属官说道:“我先入庄,你等留守于外。”
失礼事小,失职却事大。若李泰只是一个寻常官使,事情还好应付过去,可他却是台府最年轻的从事,杨绍就不得不慎重对待。
可当他行入庄园,便见到墙内堆积的那些尸体,脸色陡地一变:“李伯山,你究竟杀了多少人?”